【一】被送來府上的奇怪女子

    楊霜拎起裙角，急匆匆從小徑趕到前廳門口，本想趁著廳內(nèi)喧嘩之時悄悄落座，卻被大夫人撞個正著。

    大夫人

    她忙整理好衣衫和鬢發(fā)，恭恭敬敬的行禮。

    大夫人陳氏脊背挺直，高高在上的看著才及自己胸口的楊霜，從鼻子里軟軟哼了聲。

    急急忙忙的，要做什么去？

    她沒叫自己起身，自然不能起來。

    楊霜保持著彎腰行禮的姿勢，怯怯道：回大夫人，是入座家宴

    這次連一旁攙扶著陳氏的侍女也忍不住嗤笑出聲。

    陳氏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像敲打在楊霜心口上。

    你也知是家宴？我楊家家宴，與你有何干系？

    楊霜咬住下唇點點頭，轉(zhuǎn)身向自己的小廂房走去。

    身后遠遠傳來侍女不屑的調(diào)笑聲。

    一個姐兒的女兒，還妄想?yún)⒓訔罡募已?/br>
    噓要我說啊，還不一定是不是老爺?shù)姆N，姐兒嘛

    小小一座廂房空蕩蕩，只簡簡單單一張桌一張床，桌上的茶壺是空的，窗前卻擺著一只小小瓷瓶，里面插著幾朵黃色的野花，正靜靜綻放著，正如楊霜一張白生生小臉，雖稚氣，卻已透出幾分嬌俏動人的風情。

    楊霜房內(nèi)并未被分配侍女，打掃洗漱事事親力親為，大概是幾位夫人從中作梗，楊霜未曾去追究，也沒有辦法改變。

    她從院中小井打來清水梳洗，然后將桌上蠟燭拿到床邊，從枕下掏出本書翻看起來。

    那是一本破舊話本，書頁早已泛黃破損，書脊被楊霜修補過，不過也已經(jīng)撐不了多久的樣子，稍稍用力就會散開。

    她小心翼翼翻開中間一頁，取出里面夾著的用來做書簽的一根白色鳥羽放到一旁，從前一晚看到一半的地方繼續(xù)讀起來。

    不比大小姐和二小姐可以學習女紅和逛燈會，楊霜不被允許出門也沒有太多月銀可拿，讀這本舊書便成了她每日最重要的消遣，讀完一邊便再讀一遍，越讀越覺得喜歡，仿佛永遠也讀不夠似的。

    待楊霜被凍醒時，才發(fā)覺自己抱著書倚在床邊睡著了，蠟燭早已燒的只剩下一灘燭淚，天色已經(jīng)隱隱泛白，她起身關窗之時，忍不住湊到窗前深吸了幾口氣。

    第二日晚上，前廳又熱熱鬧鬧起來，楊霜先前聽得下人們說起是有老爺在外相識的一些經(jīng)商的友人來訪，今晚大概要玩鬧到很晚，又是一場不醉不歸。

    她有了昨晚的教訓，不再做走前門的打算，而是悄悄跑到偏門一側(cè)，透過門縫偷偷的看。

    廳內(nèi)燈火通明，幾位衣著不凡的人坐在桌前，正舉著酒杯哈哈大笑。

    老爺坐在上位，已喝得半醉，正笑著撫弄下巴。

    座上一位友人大概已不勝酒力，強撐著半點清醒斷斷續(xù)續(xù)和身旁人說道：譚兄，這頓飯都快吃完，還不快把禮物呈上前來，讓楊兄開心開心？

    一旁被稱作譚兄的人滿臉通紅的點頭稱是，笑的一臉揶揄。

    禮物？什么稀奇玩意兒？

    老爺吃吃笑著，引得一旁的陳氏也掩口而笑。

    譚姓友人朝身后拍拍手，便有人帶上來一位身材高挑的蒙面女子，穿著白色紗裙，款款走到廳前來。

    楊霜將眼睛湊近門縫，細細去看，只見那女子白紗蒙面，從鼻梁一直遮到頸下，只露出一雙狹長美目正靜靜垂下，一頭烏黑發(fā)亮的長發(fā)像流水一般貼著脊背的曲線自然垂下，直垂到腰際。

    老爺挑起半邊眉毛不語，一旁的陳氏卻黑了臉，直直看著廳前亭亭玉立的女子。

    兩位仁兄這是

    兩位客人卻笑的直不起腰來。

    譚姓友人笑著朝那女子道：抬起頭來，給楊老爺看看。

    女子聞言未語，只是聽話的抬起眼來，這一抬眼不要緊，引得座上之人一陣吸氣聲。

    躲在門后的楊霜看真切后，也不由得倒吸一口氣。

    那兩人也不知是從哪里得來這位女子，竟生得一雙湖水般清澈透亮的藍眼睛。

    我二人前些日子去夷人的地界兒做點小買賣有家大商戶破了產(chǎn)交不起貨款，這不

    譚姓友人輕佻的指了指直立在前的藍眼女子。

    就把自己府上養(yǎng)著的舞姬拿來抵債了。

    大夫人陳氏道：原來是夷人舞姬，果然是稀罕物，聽說只有一些達官貴人府上才有嗨，我們女眷自然是不懂這些

    她輕飄飄一句話，將面前的稀罕物一下子變成了一些人都有的低賤玩物。

    兩位客人卻不以為然，故作神秘道：夫人有所不知，這一個可不一樣。

    哦？有何不同？

    這次發(fā)問的卻是老爺，手中捻了粒葡萄，饒有興趣的樣子。

    楊兄有所不知。

    譚姓友人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壓低了嗓子。

    這一個，可是從宮里出來的宮里流落出來的！

    說完，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又反手在頸間比劃了幾下。

    幾人皆是一驚，面面相覷，連帶著楊霜也唬了一跳。

    老爺半信半疑道：宮里？難道是皇咳那這可承受不起，兩位仁兄是折煞我

    譚姓友人飲盡杯中酒，低聲道：怎么會，自然不是他老人家而是娘娘們

    陳氏茫然的看看他，又看看身邊的老爺，而楊老爺卻突然恍然的點點頭。

    怪不得，怪不得

    他上下打量著面前的女子，臉上露出了然的笑來。

    可是二位仁兄，我可沒有那般愛好，恐怕這禮物要二位原樣帶回去了。

    兩位客人聽了，面露尷尬之色，將腦袋湊到一起低低商討起來。

    陳氏還未明白怎么回事，挽了老爺?shù)母觳草p輕問詢，半響后也恍然的樣子，探頭去看那女子。

    藍眼女子站的紋絲不動，也看不出臉上是否有表情，楊霜聽不懂大家說的些什么，只好奇的看她，看她漂亮的頭發(fā)和顏色奇異的眼睛。

    女子似乎感知到她的目光，側(cè)頭向她這邊看來，眼神木然，卻像是能看透門板、直接看到藏于門板之后的她一般，楊霜周身一顫，下意識縮緊了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