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姨相輕
第四十八章 姨相輕
馮氏聽得身后有人叫大奶奶,回首看是三奶奶月仙和三姨奶奶珍蘭、前后腳搖搖擺擺過來,各人側(cè)旁跟著近身丫鬟。 遂停步等候,月仙走近挽起她問:“怎就你一人孤零零地走?小嬋呢?” 馮氏展顏解釋:“今廚房早飯送晚了,我出來時還沒到,就留下小嬋伺候大爺,再說自家院子、這條道我也日常走慣的,哪還需丫鬟婆子喝五吆六跟著。” “誰要你喝五吆六的,是表個正房作態(tài),省得被人蹬鼻子上臉!”月仙有張鵝蛋臉,額頭下巴尖尖的,妙目狹長入鬢,皮膚薄透如白紙,她烏黑眸瞳朝后暗垂瞟掃一道,鼓脹眼皮顯了絲絲淡青的細(xì)血管,她不是要讓大奶奶看自己的眼皮,馮氏心里也明白...... 珍蘭前后左右跟了三個丫頭,一面兒搭著秀琴的手,一面兒揩方雞油黃綾撮穗鎖千秋汗巾兒、捂住嘴打個呵欠,再蘸蘸眼角迸出的淚花。 “昨三爺又歇她房里?”馮氏悄聲地問。 月仙點(diǎn)點(diǎn)頭,再聳聳肩膀,無所謂似的:“隨便罷,反正是個只打鳴不下蛋的母雞?!?/br> 有一年除夕守歲,幾房少奶奶圍桌抄麻將,三爺吃得半醉陪她們玩,除馮氏外,各聊起前堂后院的穩(wěn)私來,這三爺管不住嘴倒說了樁密事。 這珍蘭是個揚(yáng)州瘦馬,原是定給某個大鹽商作妾的,那家正妻兇悍異常,要想納進(jìn)門、須先得自絕子嗣路,伢婆唯利視圖,硬強(qiáng)灌她一肚子紅花,哪想得那鹽商還沒及領(lǐng)她回府,就染風(fēng)寒先一命嗚呼,恰三爺看她生得柔弱美貌,索性自個收了。 月仙最見不得馮氏露出一副吾佛慈悲的觀音像兒,掉轉(zhuǎn)話題壓低聲問:“昨晚你那鄰房動靜大麼?” “我早早困下哪里曉得?”馮氏紅了臉。 “你不是不曉得,就是不肯說?!痹孪擅蜃焱敌Γ骸岸际沁^來人也不曉你害哪門子羞,早時秦媽去廚房拎開水,同綠蕪說了一嘴子,昨夜二房里鬧騰的可兇?!彼p哼一聲:“小戲子在外浪蕩慣了的,二爺哪里把持的住呢!” “秦媽多嘴.......”馮氏忽聽得誰吃吃在笑:“我倒要跟二姨奶奶去取取經(jīng),看怎樣才能拴住男人放野的心。” 她和月仙這才驚覺,珍蘭不知何時就走在身后悄摸摸聽著,遂神情發(fā)僵,臉色有些不自在。 此時已進(jìn)了許母院子,月仙拉著馮氏胳膊加快腳步,嘴里直催:“老姨太太都見禮出來啦,再晚老太太要罵人哩?!?/br> 珍蘭看她們匆忙走遠(yuǎn)的背影,她倒?jié)u慢下來,冷冷笑了笑,她們是大家閨秀甚麼話都能講得,她插進(jìn)句話兒就跟看怪物似的,誰比誰又高貴到哪里去呢,還不都是男人的胯下之物........她懶懶打個呵欠,朝秀琴嗡著聲問:“那對瑪瑙雕螭耳杯,首飾店里多少錢肯收? ” 秀琴湊近輕聲回話:“店里掌柜只肯出七百紋銀,可當(dāng)場交貨給現(xiàn)錢。我問過旁處幾家,能給千把紋銀呢,只是需驗過貨后再給銀錢,需得再等十?dāng)?shù)日子?!?/br> 珍蘭折了只粉紅菊花簪于鬢邊:“我等不及要用錢,七百就七百罷!” 秀琴還待要勸,她擺擺手,自跨入老太太臥房旁的明間去了。 ................................. 桂喜跪在許母腳前軟墊上,兩邊一溜水磨楠木椅,坐著各房正奶奶和六小姐許嫣,許彥卿竟然也在。 李媽端著個繪百子嬉戲圖的紅漆描金盒子,揭開蓋遞至許母前面。 許母覷眼打量,里是昨晚墊在小妾身下那塊白絹帕子,涸干的大片精斑里灑著點(diǎn)點(diǎn)血漬,她頜首道:“行了!” 李媽笑嘻嘻地開口喊:“恭喜二老爺,恭喜二姨奶奶?!?/br> 眾人原繃緊的神經(jīng)瞬間松懈下來,也齊聲給老太太道喜。 春梅捧了一個蓮瓣式灑藍(lán)釉金口盤兒,里面放兩個粉彩花繪蓮瓣蓋碗、遞到桂喜面前,讓她給許母敬茶。 桂喜心底納罕,深知高門大戶對新婦處子血的珍視,她未曾破身,自然沒有這個東西,也未曾有以假亂真的想法。 畢竟是和二老爺出演一場戲,總有各走各路、曲終人散的時候。 是否能被老太太和這些奶奶們看得起,她其實一點(diǎn)兒都不在意。 倒是沒想到二老爺竟把戲做得這麼足.......搞得跟真的一樣! “二姨奶奶,還不給老太太敬茶?!贝好芬娝裸露哪?,悄低著提醒。 桂喜連忙收回心神,端起茶敬過許母,再給各房奶奶遞茶,六小姐接過她手里茶吃一口,咧著嘴笑:“還有一個你沒給呢!” 斜起眼脧向許彥卿:“二哥巴巴跟來看姨奶奶奉茶,幾個哥哥里頭一遭見著,你定是怕我們欺負(fù)她罷!” 她倒說的也無錯,給新進(jìn)門的姨奶奶一個下馬威,老太太愛干這事。 桂喜正把碗茶遞給他,不由怔了怔,許彥卿神態(tài)自若地接過:“只是過來看看而已,怕她有甚麼地方伺候的不周到?!?/br> “說來說去,還是個怕字?!绷〗銤M臉的新鮮。 幾個奶奶用汗巾子捂嘴輕笑,許母臉上也綻起笑容,讓李媽拿來一對龍鳳呈祥的赤金鐲子。 許彥卿側(cè)首瞅著桂喜脫褪下銀鑲玉鐲,再把金鐲子套進(jìn)手腕間,亮晃晃明燦燦的,她膚色雪白,戴著倒是好看。 收回目光,站起身走到許母面前:“昨日收到老太爺委人捎來的信,太后壽誕即至,需得吾陪他進(jìn)宮入筵,這兩日即要收拾行裝回京?!?/br> 許母連忙問:“那你何時能回來?”又嘆道:“這才剛剛納妾正熱乎呢,怎說走就走呢!” “是啊,正熱乎著........”許彥卿淡淡地笑了:“所以吾打算帶她一道進(jìn)京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