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章 觀音廟

    謝芳掀起車簾子，在瞧個賣江米粘糕的小販被群孩子圍著，香味兒直往鼻底鉆，忽然急朝桂喜招手。

    桂喜湊頭過來，竟是花煙館迎春堂，熄了檐下懸的長明玻璃燈，一格一格窗戶黑洞洞，有些像炮樓，兩個兵吏正拿封條往緊闔扇門上貼。

    行一路都是在查封煙館，好似衙門的人今日里都出動了，巷陌路口、橋門市井，一晃眼就能瞟見穿藍(lán)褂胸前繡“兵”字的。

    觀音廟前，空空住持帶著一行僧眾站在山門相迎，許母便命停住下馬車，由媳婦們簇?fù)碇锨?，彼此見過禮，再被引領(lǐng)著朝大殿走。

    待桂喜從馬車下來，前面的人已走得很遠(yuǎn)，她也不急。

    觀音廟因被許謝兩家包下，沒有別的香客，顯得零零落落，接引殿后是座燈塔，供著數(shù)盞蓮花燈，兩個小和尚挑那要滅的燈捻芯重再點燃，隱隱聽得講經(jīng)堂內(nèi)木魚敲打及禪音誦唱，李媽袖籠著手匆匆過來，嘴里催道：“姨奶奶們趕緊的，寶卷都宣小半了，你們還在這，也不怕老太太生氣?！闭f了兩遍才好了，她們快起步，沿廊邁過檻進(jìn)堂內(nèi)，里頭主講住持四圍坐滿當(dāng)人，桂喜瞧見許母、馮氏等，還有一些很臉生，想必是謝家的女眷，她平素不信佛又離得遠(yuǎn)，聽不太清，只覺晦澀難懂，這般熬過半個時辰，滿堂唱起佛曲，以示宣經(jīng)完畢。

    離殿回寮房歇息，還未至用飯時，和尚備了兩桌茶點，咸核桃仁、紅皮大棗、黑瓜子和淡花生，鹵干、開花豆和些糖炒果子，又斟上茶來。

    桂喜站在走廊上嗑瓜子兒，一面看五奶奶陪著六歲小少爺，往許愿塔里丟銅錢。

    這許愿塔丟錢的口一層比一層狹窄，小少爺抓一把銅錢，自不量力朝最頂?shù)男√齑皝G，一枚緊著一枚，就聽嘩啦啦一地滾錢響，小丫頭們追來追去的撿銅板。

    性急偏就丟不進(jìn)，小少爺癟起嘴坐地上，哇哭了！五奶奶勸不住，只得接過丫頭遞來的錢兒，踮起腳跟，瞄準(zhǔn)丟幾次也沒成功。

    小少爺哭得拖著兩行鼻涕，很傷心的樣子。

    桂喜便走過去，從地上撿起銅錢揚(yáng)手一扔，嗖得飛進(jìn)了小天窗。

    小少爺淚眼婆娑看著她，桂喜接連投中幾個，再把他抱起坐在自己肩頭，讓他扔，果然也能丟進(jìn)了。

    五奶奶傍近來謝，她同五爺在外縣獨自過活，只年節(jié)舉家回老宅住些日子。

    她覷眼打量桂喜，輕低聲兒問：“可懷上了麼？”

    見桂喜臉兒發(fā)紅，只搖頭，伸手接過小少爺，一面笑道：“這廟里靠后院有個送子堂，供著一尊送子娘娘，頗為靈驗，你何不去拜拜！”

    桂喜聽得心動，回寮房想與謝芳一道去，卻見馮氏拉著她說話，等有半晌也沒完，便同趙媽交待一聲，自朝后院走了。

    穿過一個殿又一個殿，走得不緊不慢，偶有一兩個著杏黃袍子的和尚、雙手合十的從她身旁飛快閃過，要趕去前院。

    前院都是女眷和后來的爺們，熱鬧喧囂的聲兒離這麼遠(yuǎn)還能聽見，她又過了兩重門，終于陷入時光幽靜之中，除風(fēng)飛過松墻的微響，還聽得一只黃鶯兒、在新發(fā)綠芽頭的柳枝上歌唱。

    都趕著這份春意前后腳來了，桂喜邁進(jìn)送子堂，抬頭便見站立的觀世音，手里攀掛個白胖胖娃娃，正慈眉善目笑迎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