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玖章 見面

    大夫人李氏引著巧珍先拜會竇氏，再是潘氏和湯氏，各寒暄幾句受了她們的禮，見林嬋的坐椅空著，遂下巴微抬問：她人呢？

    湯氏指了指：喏！那不是。和老太太在說話。

    李氏轉(zhuǎn)身望去，果然。稍一遲疑，眼前人影一晃，是巧珍撇過她、不言不語自往那方向走，丫鬟嫣桔緊隨。

    喛，你......李氏微怔，怎地這麼沒規(guī)矩.....余光脧到竇氏似笑非笑在瞟她，迅即抿緊嘴，佯裝無事跟在后去了。

    蕭老太太還要和林嬋說些甚麼，巧珍已近至跟前，便朝她道：快來見過你的九嬸！

    林嬋仰起頸子，巧珍的目光恰也撞過來，兩相交碰，窗外吹進一陣大風，竹簾子噼啪作響，她們的鬢發(fā)都在抖動，黃泉水挾沙帶煙從她倆身間呼嘯而過，眨眼功夫就遠去了，只窺見半抹浮光掠影，卻也足已令她二人眼睛發(fā)紅。

    巧珍福了福身子，垂首低喃一聲：九嬸。

    林嬋彎起嘴角淡笑：侄媳婦嗓音柔弱，聽不清呢。

    李氏表情不高興，嫌她故意作亂，蕭旻抬起頭來，眼眸里乍現(xiàn)神彩。

    蕭老太太贊同：還沒我這老人家中氣足。

    巧珍咬著牙提了音量：給九嬸請安。

    林嬋眼底余光窺見蕭旻緊盯著她倆，便不再多說甚麼，命綺雯把備好的錦盒遞給她，巧珍稱謝，接過遞給一旁的嫣桔收起。

    她側(cè)身看向李氏，嘴唇微動，李氏會意，連忙上前，朝蕭老太太笑道：孫媳婦也有份禮要奉母親呢！

    哦？蕭老太太起了興致：趕緊拿來我看。

    一個嬤嬤雙手捧來一幅大繡，抬高舉起，原來是個龍飛鳳舞的壽字，一人高半丈長，四圍還繡有數(shù)株松柏及三五仙鶴，或剔翎或盤旋，頗有仙氣。

    蕭老太太覷眼看了稍頃，又命冬菊：把我的眼鏡拿來。戴了湊近那壽字細細打量一遍，方笑著道：竟是百子壽！何為百子壽，便是用形態(tài)各異的百來孩童湊成個壽字，意喻壽為陽生，多子多福。竇氏等也圍簇過來，皆善通女工，嘖嘖稱贊。蕭旻也起身走近，默默看著。

    李氏問巧珍：這是你親手繡的？

    巧珍語調(diào)謙遜地回話：聽聞祖母壽誕將近，孫媳通宵達旦趕制出的，或有不知的瑕疵之處，還請祖母寬恕。

    你繡的已經(jīng)極好了。蕭老太太感嘆：這百子壽我曾有過一幅。她道當年自己最小的meimei，天資聰穎，極擅刺繡活計，府里請過蘇湘粵蜀繡的師傅授她針法，亦是一教便會，過目不往，但凡她所繡之花鳥魚蟲，山水美人，擺在那里，離遠觀跟活物一般，只可惜天妒英才，她因胎帶的病氣，身骨虛弱，最受不得累，做起針線活計來極慢，一兩年也不見完成一幅。這般硬撐到十九歲就逝了。

    因生前與老太太感情最深，逝時將一幅百子壽特留給了她。

    她沒說的是，這幅百子壽，大兒未曾她允許，私拿了進獻給宮里的老太后，這是她數(shù)年積郁胸口的心結(jié)，連帶對大房一脈也多冷淡。

    蕭老太太思緒波瀾面上卻不表，命冬菊把壽字小心卷裹收好，竇氏笑道：這可如何是好？少夫人的秀藝已然登頂，我們還繡甚麼？怪丟人現(xiàn)眼的。

    她也笑了：我就歡喜看你們的繡物，不在藝精，重在品趣。

    湯氏朝林嬋道：還沒見過九弟妹的繡作呢，打江南那邊來人物，想必也大差不了哪去。

    林嬋老實坦承：其實我最不擅繡針線活兒。顯然沒有人信，只有蕭旻微蹙起眉宇。

    巧珍便似不經(jīng)意地看了她和他一眼。

    眾人又留了會兒，見天色不早，指著還有旁事，告辭了各自散去。

    老太太單把林嬋留下，陪她吃過飯，一起去了祠堂，燒香叩拜念誦經(jīng)文后，林嬋便坐到桌前專心致志謄寫。

    老太太觀她字跡仿的是趙柳體，遒媚透潤，下筆嚴整，書風始轉(zhuǎn)圓熟，是最適宜抄經(jīng)寫卷的，很歡喜，看過一會兒便走了。

    林嬋直到小眉來找才擱筆，看窗外日落銜山，彩霞滿天。

    蕭云彰也已打道回府在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