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寵(二)
嬌寵(二)
周一,顧嫣再次跨進教室,發(fā)現(xiàn)沈心怡用的那張桌子已經(jīng)空了。上課的時候,班主任也只是以“轉(zhuǎn)學”將她的離開潦草交代。 她聽見背后一大片唏噓聲,也知道此時身上必定黏著某些質(zhì)疑的目光。 沈心怡的離開可以說是大快人心,然而顧嫣也因此,成了同學口中強權(quán)逆天的存在。為了避免惹禍上身,大家都選擇對她敬而遠之。 她倒是無所謂,反正早就習慣獨來獨往,也正好省了應付曲意逢迎的功夫。 寧市即將入夏,近來雨水逐漸增多,也免不了劃破夜空的閃電以及接踵而至的驚雷。 這天夜里氣壓低,空氣中仿佛籠著一張無形的網(wǎng),把人罩得透不過氣。 顧仰川從睡夢中轉(zhuǎn)醒,長臂撈過床頭柜上的水杯仰頭喝了小半杯,就見房門輕輕開了道小縫,穿著睡裙的女孩裊裊出現(xiàn)在門邊。 “小叔叔,我可不可以在這里睡?”本來她想說的是可不可以跟你睡,但仔細想想似乎有別種意味暗含其中。 顧仰川雙指按上太陽xue,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已經(jīng)快要十八歲,再也不能這樣隨意跑來跟他——一個身心健康的成年男子同床共枕? 但他知道他們家小孩從小害怕打雷,這個時候要是趕她回去,不知道該怎么躲在被子里哭。 顧仰川最終投降:“過來吧?!?/br> 女孩抱著自己的枕頭,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一角,屏息鉆了進去。 “……睡過去一點,太熱?!?/br> 男人硬邦邦的聲音響在耳邊,顧嫣依言躺遠了一點。 屋子里沒人再說話,只剩時起時落的雷聲隆隆作響,襯得周圍越發(fā)寂靜。但這樣的寂靜剛剛好,既不讓人尷尬,也不讓人心慌。 身旁人平穩(wěn)的呼吸聲似乎昭示著他已陷入睡眠,可顧嫣卻怎么也睡不著,怕吵到他又不敢翻身,不知不覺思緒飄遠了去。 八年前,是她被顧氏夫婦從孤兒院領養(yǎng)的第三年。與今夜無異的雷雨夜,她養(yǎng)父母的葬禮剛剛結(jié)束。 養(yǎng)父母死于接她放學回家路上的一場車禍,因此祖母表面上維持著一副長輩關(guān)切面孔,心里卻將顧氏夫婦的死歸罪于她身上,在她臨時住在老宅的半個月里,一句冷暖都未曾過問。 因為葬禮,她在祖母家見到了很多平時難得一見的親戚,包括顧仰川,她名義上的小叔叔。 外面打雷下雨,才十歲的她害怕得很,以為天都要塌下來。是了,養(yǎng)父母意外去世,可不是天塌下來么?以她祖母對她的成見,好不容易逃離的孤兒院生活,怕是很快要再見了吧。 她膽戰(zhàn)心驚地下樓,踩得老舊的橡木樓梯吱呀作響。希望能找到個人陪陪自己,哪怕是睡在地下室的傭人也好。 卻在正廳杏色的燈光下看見睡醒來找水喝的他。 那是他最意氣風發(fā)的年紀,出身豪門的翩翩少爺,遠赴重洋留學歸來的才子,長身玉立在精雕玉琢的大吊燈下,像是從民國畫里走出來的公子哥。 他正循聲望向她,見她一臉驚恐,面部表情都放溫和了一些,讓她錯覺那雙明眸中藏了星星。 “害怕打雷?” 那聲音水浸了似的清潤,她卸下防備,老老實實點頭。 “那就睡在這。”他拍拍身旁的空沙發(fā),讓她過來躺下。 他的外套又長又大,將小小的她整個裹住。衣服上沾著須后水清冽的味道,后來成了她對“安心”這個詞的一種認知。 那時她露著一雙怯怯的眼睛瞧著他,害怕他走掉。許是猜到她所想,他笑了笑,摸摸她的小腦袋,抬了抬手里的書,“睡吧,我不走,在這陪你?!?/br> 那一夜,夢里都是沙沙翻書聲,外面滾滾驚雷,她已然忘卻。 后來的事情,一如她所預料,祖母召集了家中老小,商量著如何既能把她送回孤兒院又能保住顧家兼濟天下的名聲。 她失手打翻了擋著她的花瓶,瓷片碎了一地。她看見祖母怨恨的眼神是如何剜著她,也看見小叔叔是如何在她凄惶的目光里一步步朝她走來。 她已經(jīng)明白原來自己不過是種慈善手段,連她最崇拜敬仰的人都在想著如何把自己這個累贅送走。 她是那樣的絕望,以至于忘記身后就是樓梯……而他卻精準地在她身子后仰的前一秒將她截住。 他不費吹灰之力將她抱起,重新走回屋里,把她毛茸茸的腦袋按在胸膛,不用害怕,不用去理旁的那些目光。 剛才,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就抓不住她……萬幸,她還完完整整在他懷里,清新漂亮。 “把她給我,我來養(yǎng)?!?/br> 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她的全世界從洋娃娃和公主裙,變成了他。 良久,她輕輕出聲問:“小叔叔,你睡著了嗎?” 他調(diào)了個頭面朝她:“今年生日,想好怎么過了沒?” 黑暗中,女孩的嘴角彎了彎,笑容滿的溢出來。原來他真的記得。 “嗯,想好了?!?/br> 一夜好覺,醒來的時候天邊早已大白。然而下一秒,顧仰川只想把身旁還安靜睡著的女孩扔出去。 怎么會有女孩子睡相差成這樣?踢被子就算了,睡裙居然全部跑到腰上! 不敢多看一眼,他扯過被子一鋪,將那乍泄春光遮了個干脆。 殊不知身后,女孩聽著消失在浴室的腳步聲,悄悄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