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困獸
第三章 困獸
村子里從來不是只有一個被拐賣的女人,所以有老一輩兒的人知道怎么收拾剛買回來的人。大多不過是捆、鎖、餓、打。 但張同舟不愿意,可他心里也明白,要想一個完全不認識的女人上來就完全接納自己,那也是不可能的,所以他雖然沒有把女人手腳給捆起來,但也上了心,把門從外反鎖了起來。這也算是在一定程度上,給了她身體上的自由。 陳諾幽幽轉(zhuǎn)醒,腦子尚未徹底恢復(fù),首先意識到不對的竟然是她的嗅覺。 一股混雜了野草和土堆的肥皂味直沖她的鼻腔。雖不難聞,但也算不上什么好味道。陌生又疏離。 她翻身撐起,眼睛尚不算靈活,愣愣的看了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頓時整個人冷汗都被嚇了出來。 這是一個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的房間,墻壁用最劣質(zhì)的涂料刷成了卡白色,但她不用伸手去摸也知道,肯定一碰就是一手灰。墻上什么裝飾物都沒有,只床頭放了一個大大的木頭柜子,里面大大小小塞滿了各種雜物,榔頭螺絲類居多,簡直像極了一個雜物間。除此之外,整個房間就還只剩她身下這張幾乎不能用床來形容的床板了。 簡單的木頭架子,隨意搭在五塊磚頭堆成的小石堆上。上面鋪著8.90年代常見的大紅牡丹床單,這樣的款式,她還是在幼年時光看見過,自從爸爸從國企單位買斷后下海自主創(chuàng)業(yè),家里條件一天好過一天,她再也沒見過這樣老舊的東西。 如今看來,剛才聞見的味道就是從這床單上來的吧。 環(huán)視一周,陳諾心里急了,她慌忙下床,三步并作兩步來到門邊,伸手推門,卻只聽見外面大鐵鏈鎖發(fā)出的嘩啦一聲響。 門,并沒有應(yīng)聲而開。 知道自己被鎖住了,陳諾心里更加焦急,她用力拍打著門板,大聲呼喊有人嗎?救救我!我是被拐賣來的,快來人救救我! 但無論她怎么拍打門板,如何大聲呼救,始終沒有一個人來回應(yīng)她。她明明聽見外面有人走動的聲音。 她回身再次仔細觀察了一番環(huán)境。發(fā)現(xiàn)門的側(cè)面墻壁上是有一個小窗戶的,窗戶年久失修,兩塊舊舊的玻璃搖搖晃晃的鑲在鐵窗框中,更無奈的是,窗戶不止窗框和玻璃,還有5.6根用鋼筋做成的防盜欄。孔太小了,她無法從窗戶爬出去。 她通過窗戶往外張望,才發(fā)現(xiàn)此時的天已經(jīng)完全黑透了,沒有一點燈光,她能依稀聽見外面有或雞或鵝的禽類走過,偶爾伴隨遠處傳來的三兩聲狗叫。但始終沒有人聲。 她又趴在窗戶上向外大叫了數(shù)聲,見徹底沒人回應(yīng),只能乖乖回到房間里尋找其他脫困的辦法。 陳諾急的團團轉(zhuǎn),整個人汗水直流,兩只手焦急的纏在一起。突然想到自己連這里是哪里都還不知道,如果沒有人回應(yīng),至少先弄清楚自己的方位也行啊。 她環(huán)視了一圈房間,開始動手在大柜子里找起來。 一張車票也好,一份報紙也好,只要讓她知道這里是哪里! 但當(dāng)她把柜子里所有東西全部傾囊翻出后才發(fā)現(xiàn),這個房子,真的沒有給她留下一絲線索唯一的一本日歷,日期還停留在前年的10月。 她真的絕望極了。 經(jīng)過剛才的折騰,加上這一路來都幾乎沒吃什么東西,陳諾現(xiàn)在肚子真的餓極了,那種胃部的強烈餓感甚至直達后腦勺,能聽到發(fā)出滋滋的電流聲。 但環(huán)境給她的恐懼感早已壓制了生理欲望帶來的不適感。她頹敗的坐在地上,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門外鎖鏈響了,陳諾慌忙的撲回床上,警惕的看著進來的人。 張同樂頭低低的,只按母親的吩咐把飯菜放在桌上,對于床上的人她不敢多說一句話,看到被陳諾翻的滿地都是的工具和雜物,她也只是短暫出神了兩秒鐘,很快便轉(zhuǎn)身準(zhǔn)備出門。 可陳諾看清了來的人只是一個未成年的小丫頭,她快速跳下床,一把抓住張同樂,如同看見救星一樣對她說你是誰,你能救救我嗎?我是被拐賣到這里的,我的名字叫陳諾,我是杭州人,你可以幫我聯(lián)系我的父母嗎?他們一定在找我,你只要告訴他們我在哪里就行,他們一定會來救我,也一定會感謝你的。 陳諾慌亂的說了一大堆,都是她腦子里真實的想法,不管張樂平聽沒聽清聽沒聽懂。 張平樂不敢接話,快速甩掉她的手,轉(zhuǎn)身就出了門,等陳諾再撲到門上時,門外的鎖鏈已經(jīng)被鎖上。 陳諾徹底被激怒了,她如同一只困獸,尖叫哭喊,把一地的雜物往門上砸去??谥泻爸I賣人口是犯法的,抓住全都得槍斃!我父母有的是錢,他們一定會找到我,到時候讓你們一個一個都去吃槍子兒!你們要是還有點腦子就趕緊把我放了!說不定我父母還會給你們一點感謝費! 她一邊罵,一邊暴躁的錘著門,順手將剛才張平樂端進來的那一碗不知是什么的東西砸到了門上。碗應(yīng)聲落地,碎了個稀巴爛,散落了一地的食物灰灰白白,只知道是rou湯,具體是什么她無從得知,只覺得光看一眼都惡心極了。 突然她看見地上散落的一把小榔頭,是剛才找東西時從大柜子里翻出來的。 她高興壞了,猶如落水快要淹死的人,看見一個救生圈一般狂喜。 她沒有立刻拿上榔頭砸門,而是把榔頭藏在了床板最里的角落,自己則老實回到床上想對策。 餓意一陣一陣的來襲,她眼睛死死的盯著門邊那碗砸爛的rou湯,只要一看,她非但不餓了,反倒想吐。 陳諾家庭條件優(yōu)越,從出生就沒有為衣食住行煩憂過,父親早年在國企工作,怎料在她一歲那年,國企開始裁員,大量的固定職工被迫下崗,陳諾爸爸相當(dāng)有魄力,直接買斷了工齡,拿著那10幾萬的津貼毅然決然的選擇了下海經(jīng)商,經(jīng)過這20來年的沉浮,早已在江浙地區(qū)闖出了自己的名號。 陳諾的mama則是一名英語教師,從小便讓陳諾在雙語環(huán)境下長大,若不是她8歲那年因為電視里一場芭蕾舞比賽而迷上了舞蹈,否則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一名外國語大學(xué)的學(xué)生。但她卻堅持自己的選擇,進入了舞蹈學(xué)院主修芭蕾舞,今年本來應(yīng)該畢業(yè)的她,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她是那么優(yōu)秀,那么嬌氣的一個人,出身也好,從來拐賣這個詞對她來說,都只會出現(xiàn)在電影里,甚至連她身邊人的嘴里都不會提起的呀為什么她就走了大運,遇見這樣的事? 眼淚止不住的流著,沾濕了她的頭發(fā),經(jīng)過剛才的大鬧,她累極了,昏昏沉沉的想要睡去。但心中的恐懼卻讓她不敢合上眼皮,兩只眼睛空洞洞的睜著,白眼仁兒上布滿了血絲。夏末的蚊子越發(fā)猖狂,爭先恐后的叮咬著她,趕也趕不走,不一會兒她身上便起了大大小小十好幾個包。 終究是累了,陳諾在驚恐中渾渾睡去,睡的不香,但卻很沉 直到看見她睡去,張同舟才輕身開了門,進了房間,為了不打擾到熟睡中的人,他盡量放慢腳步,但并沒有忘記轉(zhuǎn)身把門鎖起來。 進到房子里的張同舟先是打量了一遍被陳諾弄的一地雞毛的物品,然后輕手輕腳的收拾起來。 他心里是怕的,要是陳諾一直這么無休止的鬧,不知道以后還會折騰出什么動靜來。他見過同村漢子買來的媳婦如果太鬧騰,是怎么被收拾的。往往都是被打的遍體鱗傷收場。他舍不得打,他光看見陳諾的臉心都要化了,怎么舍得動手,可看她的架勢,應(yīng)該還有的磨礪 收拾完一地雜物,撿起被她砸的滿地的rou塊,張同舟不免嘆氣家里日子不好,甚至到了吃rou也要選好日子的程度,如今見她這樣嬌氣,只怕是個好命的姑娘,如果不是今天的人販子,恐怕他這一輩子都遇不上這樣的女孩。 他悄聲坐到床邊,借著昏暗的燈光看著側(cè)臥在床角的女人,哭的累了,但眼角發(fā)絲中的淚痕還沒有消失。 恍恍惚惚的,他看到她胳膊上突起的一片紅色疙瘩。都是蚊子咬的。他看在眼里,扭頭出了門,這一夜都沒有再回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