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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得好嗎

    

過得好嗎



    周茉被他語氣嚇了一跳,回身指指遠(yuǎn)處,弱聲解釋:陶正說你回去了,我就自己隨便走走,沒想到碰見你你在打電話呀?

    伏城不言語,周茉見他面色沒有緩和跡象,舉起右手,認(rèn)真說:那邊聲音這么大,我只是在這兒等你,可什么都沒聽見。

    說完仰頭端詳他一陣,笑道:怎么啦,這么不高興。是我打擾你跟女朋友聊天了?

    伏城看她一眼,緩慢而鄭重地點頭:對。

    周茉聽了一愣,右手向上的三根手指蜷縮,輕放下來。唇邊弧度漸漸消失,在最后一刻,又迅速揚起,恢復(fù)原狀。

    伏城莫名看著她,周茉彎起眼,真誠地說:真對不起,我不知道。給你送水沒別的意思,離家這么遠(yuǎn),我在這兒就認(rèn)識你一個,所以既然這樣,那我以后還是離你遠(yuǎn)點,免得你為難。

    伏城沒料到這個走向,看她雙眼晶亮,一時有點尷尬,話也軟下來:這沒什么,沒必要道歉。剛才也是我態(tài)度不好,你別介意。

    周茉搖搖頭,背過手,面朝著他微笑后退:算啦,我避嫌,不跟你獨處。旋轉(zhuǎn)腳踵要離開,卻沒邁步,又回過頭柔聲道,明天上午匯報表演,今晚早點休息。

    伏城點頭:你也是。

    周茉哎一聲,食指豎在唇邊,示意他別再說:還是別關(guān)心我。有這心思,留著給她吧。

    于是伏城真的不再說話,周茉若有所思地停頓片刻,快步離去。身影很快隱沒在狂歡的人群里,伏城靠著樹干看一會,覺得哪里有點怪,卻又說不上來。

    最后抬手揉揉頭發(fā),索性不管了,調(diào)出跟希遙的通話記錄看一會兒,把她號碼存好,往宿舍樓走回去。

    -

    希遙回到房間,把那束鳶尾插在旅館的花瓶里。幾小時后回國的飛機將起飛,她翻開行李箱,跪在地板整理東西,一邊側(cè)耳聽窗外的雨。

    過了好一陣才意識到,就要走了,還買什么花呢?

    手里疊著衣服,為這舉動啞然失笑。不知是不是也在笑自己,總做些無謂的事,沒多大意義。

    襯衣的金屬鏈飾與腕上的鐲子碰撞,叮叮地響了兩聲,她看一眼,右手覆上去輕輕撫摸。

    雨天有些冷,她將行李箱豎起放在門邊,拿起傘下樓,打算去喝一杯咖啡。慕容期在隔壁房間提前倒時差,能睡著都求之不得,想來不需要把他叫上。

    希遙輕聲路過他的房門,走出旅館。砰的一聲,透明塑料傘撐開,那上邊還有回來時落上的未干雨水,嘩啦啦掉下來。

    她做一個深呼吸,就要邁步,聽見身后的聲音:遙遙?

    他的音色足夠特別,哪怕分開了七年時間,也不能沖淡。

    希遙捏一下傘柄,背對著他怔住。

    人們說這座城市是浪漫之都,果然不假。潮濕霧氣打濕了睫毛,她慢慢轉(zhuǎn)過身去,看見曾經(jīng)給過她浪漫的人。

    -

    原木方桌上鋪了刺繡餐布,希遙手扶著白瓷杯取暖。剛出爐的千層酥冒著若有若無的熱氣,甜膩味道也帶著溫度。

    她自始至終都垂著眼,沒看坐在對面的男人,盧楓也不急燥,靜靜靠在椅背,偏頭看外邊街景。

    桌上擺著空瓷瓶,里面盛了清水,卻沒有花。希遙視線落在上邊,又看看鄰近的一桌,同樣款式的瓶,插了一支玫瑰。

    心里想著什么,耳邊溫和散漫的吉他聲便淡去,交談聲也小了。她記起有一年,旬安城下的那場雪。

    大學(xué)宿舍暖氣開得很足,但僅限于室內(nèi),那時她窩在床上讀,舍友從外邊回來,一開門,帶進(jìn)一陣寒氣。

    她伸手?jǐn)n一攏睡衣領(lǐng),那女孩已經(jīng)鉆到跟前,企圖拉她起來:下雪了,你去看看?

    被劇情吸引,她懶得動彈,又不是沒見過,雪有什么好看。最終還是拗不過,女孩為她拉開窗,把她搡到跟前,提示:往下邊看。

    她垂下眼,看見漫無邊際的白,還有雪地里站著的人。不知道他已經(jīng)在那兒等了多久,肩頭落了厚厚一層雪花,懷里抱的那束紅玫瑰也是。

    女孩在她耳邊笑著慫恿,他聞聲,仰起頭與她對視。

    回憶太抓人。希遙機械地攪著咖啡,直到盧楓第三遍叫她的名字,才回過神來,啊了一聲。

    終于不得不抬起頭,他的神色倒是很自然,溫聲說:咖啡要涼了。

    希遙點頭,將杯口湊在唇邊。盧楓看著她,又問:過得好嗎?

    半涼的咖啡被她當(dāng)成啤酒,揚起脖子一口氣喝完。太甜了,膩得喉嚨難受,她拿紙巾按一按嘴角,揚起唇道:很好。

    兩個字便將話題就此打住,希遙心里哂笑。

    過去這么久,他模樣變了,風(fēng)度也變了。優(yōu)雅穩(wěn)重取代從前青澀莽撞,可也有什么沒變坐在她對面的時候,還是沒什么可聊。

    亦或者說,是想聊些什么的,可惜他說不出口。

    她好心,主動結(jié)束這場難挨的尷尬,解釋要回去趕飛機了,抓著傘起身。傘面的雨水將她手背蹭濕,盧楓叫她:遙遙。

    怎么?她問。

    他沉默片刻:對不起。

    四目相對,希遙笑一下,搖了搖頭:不用。

    瘦削身影將咖啡館沉重的金屬門框推開,盧楓透過玻璃窗,看見希遙撐開傘走近,與他擦肩,又遠(yuǎn)去。

    桌上為她點的千層酥紋絲未動,他嘆一口氣,起身付賬。手肘不小心磕到桌角,鉆心的痛,他伸手去揉,卻忽然想起來了,她一直都是不愛吃甜的。

    是他忘了。

    -

    14天的魔鬼訓(xùn)練,在學(xué)校領(lǐng)導(dǎo)漫無盡頭的講話中迎來落幕。

    各個連隊齊刷刷站在訓(xùn)練場燃脂,頭頂太陽的亮度比起前兩周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勝利在望,人心也都寬容,連陶正都沒再罵一句這鬼天氣。

    耳邊難得清靜,伏城手放在褲袋里摸著手機,不敢拿出來看,只好盯著不遠(yuǎn)處樹影的角度,揣測現(xiàn)在幾點。

    天文知識儲備不夠,還沒盤算出來,全場掌聲雷動,慶賀軍訓(xùn)匯演圓滿成功,人民翻身把歌唱。

    教官扯著嗓子喊軍訓(xùn)服留好還要回收,沒人聽他的,陶正推著伏城后背往外擠:走走!新生群里說了,今個中午食堂有硬菜。趕緊吃完,叫上趙欽偉去搶浴室

    伏城被人擠得跌跌撞撞,一兩句解釋不清,艱難地說:你去找他吧,我不跟你們一起了。

    為啥?

    萬年不變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伏城言簡意賅:我有點事。

    但陶正比高彥禮難纏:什么好事吞吞吐吐的?不說清楚不能走。

    終于擠出cao場狹窄的入口,外邊就是廣闊天地。伏城大口呼吸新鮮空氣,人群在周圍散開一些,他看向前方不遠(yuǎn),一棵青翠的銀杏樹底下,女人長發(fā)在腦后扎成丸子,白色短袖下擺塞進(jìn)牛仔短褲。

    看著他時,笑容與她身邊經(jīng)過的女孩同樣明媚,亦有些像20歲的她自己。

    一個恍惚,他自欺欺人,辨不清她的年齡。

    伏城甩開陶正的手,經(jīng)過行人,朝她走過去。

    臟兮兮的軍訓(xùn)服帶著汗味,他連發(fā)梢都是汗?jié)竦?。因此到了跟前,看見她這樣干凈,張開的雙臂慢慢放下。

    希遙卻仰起頭問:好久不見,不抱一下嗎?

    伏城聽了,忍不住笑。小心翼翼把她擁進(jìn)懷里,不過也還是虛空的,低下頭,聞見她身上淡淡的香氣。

    香水換了。他說。

    嗯,希遙應(yīng)一聲,隨口問,過得好嗎?

    有些干裂的嘴唇,在她耳畔落下一個粗糙的吻,她聽見伏城低聲說:你回來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