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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自那日里昏睡后,醒來便覺得渾身疼痛難忍。 她以為自己染了風(fēng)寒,但癥狀卻略有不同。 沒人和她講過女人破處后的痛苦,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覺得十分難熬。男人想給她上藥,她看見他又要扯開她的衣帶,不肯讓他靠近。 你已經(jīng)不是處子了,明月。男人輕描淡寫地拆開一封信,頭也沒抬。 明月沉默了半晌。壓下心里詭然叢生的懼怕與難堪。 為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模樣逗樂了男人。 他笑了幾聲,胸膛里低低響著。 你我已經(jīng)有了夫妻之實。 她茫然。 學(xué)堂里不講的東西,娘不說的東西,她都不知道。在清河鎮(zhèn)那樣閉塞的小鎮(zhèn)上,她最多只聽到張婆婆說員外迷上了一個不檢點的婊子,婊子這個詞已經(jīng)是她知道的最下流的詞匯。張婆婆很慌亂地和她解釋,那是壞女人的意思。她娘則說,婊子就是隨便讓男人亂摸的女人。她絕不能做一個婊子,婊子是不能讀書,不能考科舉的。 男人有些無話可說的樣子,他沒想到她這樣稚嫩。 他扔了手里的信,把小案搬到一旁,撩開車窗簾向外看。 現(xiàn)如今是白天,有些光刺進(jìn)來,明月?lián)Q了個姿勢。 她第一次清楚地看見男人。 他很白,白的有些像陽光下的玉瓷,完美到?jīng)]有任何瑕疵。烏黑的發(fā)在金光下閃著黑曜石的光澤,他不束發(fā),披散的發(fā)絲卻規(guī)規(guī)矩矩地都落在腦后。他五官立體,在馬車顛簸時,跳躍的陽光時不時落在他黑漆漆的眸子里,有些狹長的眼睛會微微瞇起,從上挑的眼尾中流露出些許艷麗風(fēng)情。 你來看。他打斷了明月的臆想。 她不肯前去,他便兀自拽了她入懷。他懷中熱氣騰騰,她想起那天夜里他也這樣箍住她。 別鬧,我教你什么叫夫妻之實。 她又被環(huán)住,喘息間向他所指的方向看去。 外面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樹林,馬車行駛在平整的官道上,時不時能看到風(fēng)塵仆仆的旅人舉著蒲葉傘趕路。在離他們還要遠(yuǎn)一些的路邊,有一對黃色的小狗股貼股地連在一起,頗為怪異。 見過狗兒這樣么? 明月點頭。清河鎮(zhèn)上時而有狗三兩結(jié)伴而行,有時在春天會看到兩只連在一起,或是相疊在一起的狗。有的小孩會故意扔石子砸它們,但這樣的犬從來不會立刻分開。 見過卻不知什么意思?他戲謔。她不語。 停車。他沖外道。馬車停下,一個黑鎧甲立刻驅(qū)馬而來。 她立刻認(rèn)出他的綠眼睛。 韞兒,把那兩只畜生抓過來,別驚著它們。 鎧甲男點頭,他策馬而去,不多時懷里便多了兩只瑟瑟發(fā)抖的小犬。 身后的男人叫鎧甲男抱著狗,自己則指著兩只狗相連的地方道:母狗有陰xue,公狗有陽具,兩犬相交,陽具入陰xue,是謂交配。放在人身上,叫做夫妻之實。 兩犬對股而站,唯有一處相連,有些紅紅的濕濕的,分明是用以排泄的地方。 無恥。明月霎紅了臉。 有什么無恥的?世間的人都是這樣出生的,沒有交配,你我都不在世間。 她仍想罵他,卻不知怎地想起前幾日她看到母親身上的痕跡,看到他在房里系衣帶她后知后覺地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夫妻之實。就是男人在女人身上留下痕跡,像他留在母親身上的痕跡,像她自己身上的痕跡。 她突然覺得很惡心,她從他懷里竄出去,不顧一切地跳出馬車,到路邊嘔吐。 她這幾日并沒有吃什么,吐出的都是苦水。 她扶著樹,胃里一陣陣攪動,下身的疼又慢慢回到身上。 他就是把他的陽具放到了她的身體里?不屬于她的部分進(jìn)入她,所以她才會不舒服? 她緊緊扣住樹皮,指節(jié)凸起透明的白色。 既然是夫妻之實,那該是成親后做的事成親前,就是被男人亂摸,所以,她現(xiàn)在是個婊子?不,她不止被摸了,她比婊子還不如。 明月腦內(nèi)一片混亂。她平日里只知道讀書,只知道跟母親學(xué)繡花學(xué)廚藝,在這些事情發(fā)生前,她還在準(zhǔn)備月考,只要她月考成績合格,她就能去參加科舉齊國第一屆女人也能參加的科舉。她從不關(guān)心其他事情,也不在意其他事情,在她長大的這些年里,她為什么從沒有意識到世間還會有這樣惡心的事? 她聽到皮靴踩踏在土地上的咯吱聲,綠眼睛的男人拿來了水壺。 你最好漱干凈,他有點生氣。 明月也有些生氣,那人生氣不生氣和她有什么關(guān)系? 她推開水壺。 男人沒給她第二次機會,他靈巧地捏住她的下巴,趁她不能動的時候撥開壺蓋往她嘴里灌水。她沒喝,卻嗆了幾口,開始大聲咳嗽。 路邊有些吵鬧,原來對面來了一乘青簾銀頂官轎,六人共抬,前有開道小吏,正鳴鑼喝退行人。明月陡然推開擋在面前的男人,就奔向那驕子。 她哪里跑得過身后的男人,不出幾步就被他捂嘴抓住,但那邊的小吏已經(jīng)看到了明月。 小吏忙去青簾處低語幾句,青簾轎又往前行了一段,停了下來。 里面出來一蟒紋青袍長鬢文士,沖明月的方向走來。 綠眼睛看到對方過來,反而也不抓著明月了,索性將她放開。 明月抓住救命稻草般跪到文士面前,文士連忙扶起,關(guān)切的問清事實緣由。 明月?lián)熘匾恼f了,并未提及馬車內(nèi)發(fā)生的事。她兩眼淚汪汪的,在車上顛簸了兩日,形容狼狽,又兼之言語通順,并無不合邏輯之處,文士若有所思地摸摸胡子。 大人莫要聽她胡言亂語,她乃是我家主人的逃妾,主人將她抓回來訓(xùn)了兩句而已,她便鬧脾氣要告官。綠眼睛睜眼胡說八道的功力叫明月一時語塞,但很快,她便道:我的戶籍紙在家中阿母那里,大人便去清河鎮(zhèn)城北的六條巷子,定能找到。 文士顯然更相信明月所言,但看那頂停在路邊,灰突突的軟轎,以及這十幾個私兵,心下有了考量。 也要聽聽主人家的說辭。 綠眼睛折回驕子,里面的男人有一會兒沒有動靜,隨即唰地扯開簾子摔了張信紙出來,好似扔什么粘手的破爛玩意兒。 綠眼睛帶回了一紙書信,文士也不滿意對方這般目中無人的態(tài)度,只是展開信紙一看,眼睛都要掉出來了。 周圍已經(jīng)圍了些看熱鬧的百姓,青天大老爺在路上辦案,各個都興致勃勃。 你既是他的私財,便不由本官處置,快快回去吧,下回再敢蔑視官威無理取鬧,就不是今日這般簡單了。文士恭敬地疊起信紙收入懷中,壓下千百般煩悶與無奈,只嘆一聲權(quán)勢壓人,吾亦是俗世庸人矣,便轉(zhuǎn)身回轎,百姓們樂呵呵地看著明月,已然把她當(dāng)成私逃不成還謊話連篇的愚蠢小妾。 你、你們 她在指指點點中一陣眩暈,強壓著忍下來,那個文官已經(jīng)重新上轎啟程,她眼鼻酸澀,不肯回到轎上。 她莫名感到,這番上了驕子,她就再沒有逃跑的機會了。 可她不會騎馬,跑也跑不遠(yuǎn),她最大的希望已經(jīng)離開了,留下的就只有這些陌生的士兵和驕子里的男人。 她又向幾個過路的旅人求助,他們自然不敢理這個被鐵甲包圍的貌美小娘子,縱然有人相信她所言,卻也是懷著無能為力的神色匆匆離開。 明月不回驕子,她自己往路下面的林子里走。她踉踉蹌蹌地走,綠眼睛就慢慢地跟,她突然跑起來甩開綠眼睛,以為自己竟真的逃走了,轉(zhuǎn)頭卻見綠眼睛在前面等她。 如此幾次,不等她精疲力竭,就已經(jīng)淚如泉涌地崩潰了。 你們到底是誰?想要什么?我只是窮人家的女孩兒,什么都沒有的!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日落吞金,暑氣微降,她卻滿身是汗。 綠眼睛自頭盔的縫隙里垂眸看她,他濕潤的發(fā)絲墜著汗水,卻一聲不吭。 明月突然沖過去將他撞倒,她騎在他身上,把他的頭盔拔了,兩手重重掐在他脖子上。 他如果反抗,明月就可以繼續(xù)使勁,可他一動不動,烏黑的發(fā)貼在額上臉上,那雙沒有感情的綠眸靜靜地看著明月。 明月的手使不上勁了。 她還掙扎在道德的邊緣,如果是男人間的搏斗,她早就會因為一時的善念而命喪黃泉。但這是女人和男人間的搏斗,她不會喪命,只是會被男人摟住腰反壓下去。 一瞬間的互換體位讓她渾身發(fā)緊,但她并沒有磕痛,他一手護(hù)在她腦后,一手托在她腰間,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并不是 明月的手還掐在男人喉頭。 你敢動我,我就 綠眼睛不在乎,他低下頭,銜住她嗡動的嘴唇。 她的手在抖,抖得很厲害,連胳膊也在顫抖,可她驚懼地發(fā)現(xiàn),她沒有下手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