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
兩個人在黑暗的角落里對視,只靠著路燈照進來的一點微光,卻都妄想著看清對方的所思所想。 徐晤聰明的地方就在于:真話說一半,再摻進一點假話。真真假假交織在一塊兒,連陳放都難以分辨清楚,更別說對她下定論。 可是人類本身就不能用黑白來定義。人類是多面的,是立體的,是善良的,也是虛偽的。所有正面負面甚至相悖的形容詞都有可能出現(xiàn)在同一個人身上,他們是混色的,是復雜的,是不能用三言兩語輕易去判斷的。 所有顏色都有可能會在人類身體里相撞,就像現(xiàn)在黑暗里突然撞進的一束白光。 白光驚擾了角落里的兩個少年,徐晤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反應過來,將陳放拉進樓梯間,用水泥階梯藏匿了兩人的身影。 她很清楚,葉菁視力不好,回家上樓有用手機的電筒照明的習慣。 她剛才只是嚇唬陳放的,不想讓他踏足自己的領(lǐng)地。沒想到一語成讖,葉菁真的回來了,還是在這個時候。 她抓著陳放的手腕,將他壓在舊房子粗礪的墻面上,左手捂著他的嘴巴。 陳放很配合,結(jié)合剛才瞥見的那個人影,輕易就猜到了她為什么這么做。 柔軟的唇壓在她的掌心下,所有神經(jīng)都因為周圍緊張的環(huán)境而變得敏感,包括唇上的觸感。 直到腳步聲越來越小,燈光也越來越暗淡。 徐晤放松身體,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剛才那一幕有點像偷情。雖然心臟刺激得砰砰直跳,但是快感也伴隨而生。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她把左手放下,右手才從他手腕上松開,馬上被他摟著腰換了一個姿勢。 被壓在墻上的,變成了她。 “你想干嘛?”徐晤小聲問他,可是話語里也沒聽出幾分嚴厲,只是一句單純的好奇。 陳放沒出聲,卻快速地低下了腦袋。 嘴唇再次被柔軟覆蓋,不過是以她的嘴唇。所有的懷疑猜測都堵在這個沉默的攻勢里。 徐晤愣了一瞬,然后笑開,連身上的陳放都感受到了她的喜悅。 他的吻漸漸加深,靜謐的空間里不時響起幾聲吞咽聲,還有越來越沉重的呼吸。 徐晤環(huán)抱著他精瘦的腰,仰頭享受身體和心理的快感——享受快樂不需要找到理由,像吃飯睡覺一樣將欲望簡單化。 他們沒有羞澀,沒有委婉,直接地、坦蕩地面對了自己的欲望。 這個吻像停不下來似的,陳放終于在此刻發(fā)現(xiàn)了原來除了運動,還有能夠刺激他多巴胺、讓他快樂的事情。只是一時還無法得知這些快樂是因為情欲還是愛欲。 先享受此刻。 他的手心在少女的腰上摩挲,與上一次的觸感不同,這些日子她似乎長胖了一點,腰側(cè)也有了一點軟rou,松軟得像棉花。他沒忍住,掌心在她的腩rou上多流連了一會兒。 但是徐晤對腰腹的觸碰很敏感。 她知道自己長胖了,回想這些天的食量,體重的反彈在預料之中,哪怕她還抱有一絲僥幸。雖然吃的時候很開心,可是上稱之后焦慮感也隨之增長,只是沒之前那么嚴重而已。至少,她的體重是為了不錯過和爸爸mama的每一頓晚餐而增加的。 所以白日里她用衣服將長rou的地方藏得嚴實,不讓人看出來,不讓人非議。她簡直恨死了那些評價,可又無法自控地陷入那些為畸形審美所制定的標準中。她無力cao控他人的言論,只能cao控自己的體重,不得不在一次又一次的饑餓中殘喘掙扎。 在身體的饑餓中求生存,也是在世俗的眼光中求生存。 當陳放的手移到她腰上時,她身體一顫,幾乎是立刻掰開了他的手。 他們的嘴也因此分開。黑暗中陳放只能依稀看見她的臉部輪廓,看不清她的神情。他默了一瞬,低著聲音問她:“怎么了?” 徐晤卻無法對他說出自己的弱點。 不是因為愛美,而是因為害怕。 他沒有經(jīng)歷過,不會有這種痛苦感受的。 徐晤推開他,哪怕黑暗掩蓋了一切,她還是低下了頭。 “沒事。”她說,“我要回家了。” 陳放皺起眉。 在徐晤踏上階梯之前,陳放拽住了她的手臂。 “以后放學我會在巷子口等你。”他說。 徐晤訝異地回頭。 她突然反應過來,上一次在巷子口遇見陳放不是偶然,在她走大路的那些天,他是不是一直都會在那等她? 為什么? 徐晤抿了抿唇,還是把這三個字壓下了。 她都要放過他了,現(xiàn)在是他自找的。 “好?!彼龜D出一個笑,轉(zhuǎn)身的一瞬間笑容又消失得干干凈凈。 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拐角,陳放才轉(zhuǎn)身離開。 這片小區(qū)靠著瓏溪,環(huán)境也比他家那一塊要干凈清新,空氣中都是草木河流的味道,還有知了在夏天的尾巴唱最后的哀鳴。 陳放頭一次覺得,在這座骯臟的城市里,找一找也能看見樂園。 他沿路返回,明明是剛剛才走過的路,心情卻比之前要愉悅許多,連街景也變得順眼。 依舊是那條斑馬線,他耐心地等到警示燈變綠,才和人潮一起走過去。 對面也有人走過來,短短的斑馬線像是工廠里的傳送帶,行人則是物件,躺在傳送帶上跟著機器輪轉(zhuǎn)。陳放也躺在上面,圍觀周圍的“貨物”,恍惚間竟然覺得自己和他們不一樣。 他的世界變了。 只是他的好心情沒能持續(xù)多久。 那是一個男人,一個他見過無數(shù)次的男人。甚至有一次,他是在秦郁的床上見到他的。 混亂中的男女沒有注意到他,直到他將自己臥室的門重重關(guān)上,惡心的動靜才隨之而止。 沒過多久,秦郁來敲他的門,領(lǐng)著那個已經(jīng)將衣服穿上的男人對他說:“阿放,叫徐伯伯?!?/br> …… 陳放收回眼,也收回了所有愉悅心情。 男人走在路邊,沒有注意到他,但他卻注意到了男人是從哪個方向走過來的。 那是他家的位置。 陳放冷著臉,步伐不再那么輕快。 他回到家時恰好看見秦郁站在客廳,她的臉色并不好看,手里還拿著手機。顯然,她剛才是在和別人打電話。 陳放沒有叫她,抱著自己的籃球徑直往房間走,卻反而被她喊住了。 “阿放,”秦郁走過來,手放在他僵硬的肩膀上,語氣也難得柔和,“mama要和你說一件事。” 陳放渾身繃緊,腳像黏在地上。 “我要和你爸離婚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