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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在飯店送走來哀悼的親戚,一家三口一起回家。走到小區(qū)門口,徐盛林停下來去便利店買煙,葉菁和徐晤繼續(xù)往里走。 母女倆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樓上突然下來一個人,漆黑的樓道里,和她們對視了一眼。 葉菁沒多在意,徐晤卻渾身一震。 黑暗里,那個身影和葉菁擦肩而過,徐晤愣在原地,而后,她垂在身側(cè)的手被輕輕地握了握。 媽,她聲音微抖,你先上去,我去買瓶牛奶。說完也沒等葉菁的回答,轉(zhuǎn)身下了階梯。 她跟著那個身影走到車棚,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被突然轉(zhuǎn)身的人抱了個滿懷。 還好嗎?陳放摸著她的腦袋說。 徐晤一怔,干澀的眼睛立馬又流出眼淚。 她總以為,他人的安慰是最沒意義的東西,卻沒想到自己也會在這樣簡單的問候里繃不住情緒。 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應(yīng),少年的懷抱在寒風中仍然是溫熱的,將她搖搖欲墜的軀體完全裹住撐起。 越哭越大聲,陳放的衛(wèi)衣前胸已經(jīng)全濕,但他還是用自己的外套將徐晤的身子牢牢包住,捂在胸前。 他不擅長安慰,也沒有勸慰,總覺得這個時候要讓她哭出來才能舒服。等到徐晤的哭聲小了,腦袋埋在他胸前抽噎,他才騰出一只手伸進衣兜里摸了摸。 是圣誕節(jié)那天,徐晤忘了要回的項鏈。 金色的羽毛掛墜,小小一??煲螞]在昏暗的夜色下。 借著小區(qū)里的路燈,陳放把紅繩扯開,拉長套在她的脖頸上。 冰涼的觸感讓徐晤微微一怔。 他的手法并不熟練,但很認真。徐晤側(cè)頭,看見他垂下的眼瞼和細長的睫毛。 外公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給紅繩打了個結(jié),說。 徐晤低頭,伸手去摸那只小小的羽毛,感受著上面的紋路走向。 像那一天她抓著外公的手時的感覺。 眼睛疼嗎?陳放低聲問她,指腹輕輕按揉她哭紅的眼角。 徐晤眨了下眼,沒出聲。 不哭。 當他腦袋靠近的時候,她下意識地閉眼,而后一個輕柔的吻落在她眼皮上。 小心翼翼,且萬分珍惜。 應(yīng)該是錯覺,要不然眼睛的疼痛感怎么會因為一個吻就奇跡般消失。 原來被愛是這樣的感覺,徐晤的心不可避免為之顫動。 心臟的酸脹酥麻感讓她無力推開陳放,一次又一次地將那些真相咽回肚子里。 陳放對她的好,是誘惑,也是毒藥,更是一顆隨時會爆的炸彈。 他的吻在提醒她:這就是你的目的嗎?可你又為什么因此恐慌呢?你在害怕什么? 冬夜冷風瑟瑟,徐晤后背卻冒了一層汗。 她完全無法和陳放說話,因為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欺騙。 她不想再騙他,但她更不知道該怎么開口讓他明白殘酷的真相。 可是總會有那么一天的他會發(fā)現(xiàn)她撒下的彌天大謊。 所有感情錯付,被背叛被傷害,徐晤明白那種感覺有多痛苦。 當她陷入各種情緒掙扎中不知所措的時候,陳放依舊無知無覺,只當她是因為親人去世而難過。 無人知曉,電話里聽見她痛哭的聲音,他的心也跟著揪緊。 算上圣誕節(jié)那天,她已經(jīng)在他面前哭了兩次了。他每一次都很無措無力,不知道怎么才能讓她不哭。 他想讓她不再難過,他沒有的快樂幸福卻希望她都能擁有。 或許,未來呢? 未來會有這么一天吧。 他還要努努力。 天冷,回去吧。陳放說。 冬夜里出來跑這一趟就是為了看她一眼。 徐晤稍微松了口氣,但又有更多的隱秘愧疚郁結(jié)在胸腔。 陳放越溫柔,她就越無措。 巨大的壓力籠罩著她,就比如剛才,萬一她爸爸沒有去買煙,陳放剛好和他撞上了呢? 她要怎么開口,他會是什么反應(yīng)? 她動了動嘴唇,嗓子干澀地說:好。 晚安。 再見。 又是落荒而逃。 ** 不管怎樣,日子還是要繼續(xù)過。 人在當下覺得窒息悲痛的事情,也會在未來某一天化作輕飄飄的一句話。 當初啊人們習慣以此開頭,所有往事,所有高興的難過的,都將成為時間長河里的一粒塵埃。 徐晤現(xiàn)在能做的,只有多陪陪外婆。 外婆不再住在偏遠的糧站家屬院里,空蕩蕩的房子她總會觸景傷情,于是葉然和葉菁兩姐妹商議,把母親接來城里,和葉然母女倆住,順便帶一帶葉凡凡。 周日徐晤去陪外婆收拾行李,她才進屋,就看見外公的牌位擺在客廳的方桌上。 她的鼻腔一酸,但不能在外婆面前表現(xiàn)出來,免得外婆跟著哭。 看著老房子里的東西都被蒙上一塊防塵的白布,徐晤說不出來心里是什么滋味。她揉了揉眼去幫外婆提行李,卻忽然聽見屋外傳來的敲門聲。 她以為是院里的鄰居。 外婆年老耳背,沒聽見,徐晤便放下手里的東西去開門。 結(jié)果厚重的木門打開,她看見了一個陌生的女人。 女人看起來四十左右的年紀,穿著一件亮色的呢大衣,手里提著一個深棕色的皮包,五官沒有多亮眼,但化了妝,嘴唇涂得很紅。 大院里的人都是幾十年的鄰居,這個女人的面孔卻顯得很陌生,從她的穿著打扮來看,又不像是來吊唁的。 徐晤瞬間提起了心。 實際上,她和那個女人的唯一一次正面交鋒只有那一晚混亂的小公園捉j(luò)ian,她沒能看清她的樣貌,只記得是個聲音尖銳的女人。而在陳放家里那次,也只看見一個背影,白花花的rou體。 可是,徐晤還是第一時間就把眼前的人和那個女人掛上鉤了。 她來這里干什么? 前一秒還在因為外公去世而傷感的人瞬間變了模樣,像只小獸渾身豎起戒備的刺。 秦郁上下掃視了一眼徐晤,嘴角忽然露出一個笑:你就是老徐的女兒? 徐晤沒說話,攥著門把手要將門關(guān)上,但被擋住了。 怕什么?你媽都不怕我,你還怕? 依舊是尖銳的女聲,依舊是那樣刻薄的話語。徐晤之前還以為,徐盛林找的是什么溫柔的解語花。 看著這個女人,她突然想起陳放。徐晤試圖從她身上找到陳放的影子,但是很慶幸,母子倆氣質(zhì)天差地別。 她開始反思,自己從前怎么會覺得陳放和他媽一樣惡劣呢?明明,這個女人根本不配做陳放的媽。 她可以對陳放心軟,卻無法抹滅對這個女人的厭惡和憎恨。 你來這里干什么?徐晤冷聲問道。 來看看你媽啊,順便看看你外婆,看看她知不知道自己女兒有多上不得臺面。面對一個小姑娘,秦郁不僅不膽怯,還非常理直氣壯。 徐晤聲音不自覺地發(fā)抖:那你該去問問你媽,不對,你有媽嗎?你媽怎么生出了你這么個不要臉的東西?還是有媽生沒媽教? 被她這樣反擊,秦郁的聲音也變得沒有剛才那么輕松:小姑娘說話不要這么難聽,要不是看在你是老徐女兒 對啊,我是他女兒。不如你自己去問問他,要我這個女兒還是你這個小三! 呵,我和你爸是愛情,你和你媽算個什么東西? 別在這里惡心我了,是不是你們這種女人都喜歡把愛情掛嘴邊?何必在這里自欺欺人呢?要是我爸真的愛你,他怎么還不離婚? 或許是最后一句話戳到了秦郁的痛腳,她的神情突然變得很憤怒。 徐盛林和葉菁到現(xiàn)在還沒離婚,不僅是因為葉菁不愿離,徐盛林也是不愿意的。 徐晤和秦郁都明白。 你還真是和你媽一樣不要臉!秦郁突然尖聲喊。 她的聲音引來了外婆的注意,徐晤余光看見屋里的外婆站起來就要往這邊走。 不要臉的是誰!徐晤一把推開擋在門口的秦郁,反手把門關(guān)上,我告訴你,你再來sao擾我外婆,我殺了你! 還沒有成年的女孩,卻已經(jīng)生出了殺人的心。 是理智在牽扯著她,讓她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去拿刀對準這個女人。 雖然她很想這么做。 秦郁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瘦弱的小姑娘嘴里會說出這樣威脅的話,一時竟然沒有再回嘴。 你不想整個房管局都知道你在做小三吧?徐晤對著她冷笑,還有你兒子,他知道自己有個你這樣的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