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定
坐定
夜幕再臨。 御醫(yī)幾個猶自議論不休,爭論許久,聽來只覺那原本的定神方子,當(dāng)是并無紕漏之處,或許是劑量不足,而穆平侯既然自述在雅舞圜臺上就有鼻血之癥,許是氣血比起早前已更紊亂不定,因此藥方見效不大。 待張神醫(yī)到京,給穆平侯細細看過,再做合議。當(dāng)初他即為穆平侯定藥,想來如有變動,還能有所察覺, 賀昭說完,看向高管家:高叔,你覺得如何? 高管家從失神中回了過來,愣愣地點著頭,好像才明白他在說什么:可,且聽小王爺?shù)摹?/br> 好, 賀昭有些奇怪,但當(dāng)下也先請散幾位御醫(yī),再在夜色燈火下轉(zhuǎn)回身,步向府中主屋。 屋門是開著的,他未進去,即聽到有輕輕的唱歌聲。 這是靖州那邊的民謠小調(diào),街頭巷尾,常有婦人唱給小童,催兒入睡,他也聽到過,對此并不陌生。 是那個侍女心蓮,在床邊輕聲哼唱。 緩緩走到屋中垂簾這一側(cè),小調(diào)已唱至尾聲。徐錦融休整過后,讓御醫(yī)診察許久,就先歇息。而心蓮正坐在床邊椅上,定看著床上不發(fā)出任何聲音的人,一動不動。 世子爺, 聽到腳步聲在身后忽而響起,心蓮站起來,低聲見禮,便匆匆要出去,賀昭見她眼角發(fā)紅,好像哭過,不由有些詫異。 在床邊坐下,賀昭再一回頭,心蓮才再移了腳步,從垂簾邊走開。 徐錦融閉目不動。黑發(fā)散在枕上,面容眉目素凈到有些蒼白。一只手從錦被里伸出搭在外面,好像想攥住什么。 握住那只手,賀昭傾身去吻了吻她,她動了動,睜眼前已有反應(yīng),疑惑發(fā)問:心蓮? 賀昭,徐錦融看清楚面前人,眼睛怔忪地瞇了瞇,手指也反過來攥緊他,面容上浮現(xiàn)一點疲倦的笑意:心蓮方才給我唱她娘的歌呢。 御醫(yī)怎么說?她問道。 尚無定論,賀昭不提心里那點奇怪的不快,如實告知,父王已請了當(dāng)初給你定藥的神醫(yī),到京之后,同御醫(yī)一起再做商議。 床里是燈影籠罩之處,但也能見她目光更暗下去,賀昭撫著她,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無疑,莫擔(dān)心?;噬霞纫怄i這宮女之事,便還是要著力平息。神醫(yī)也很快就到了,不會有事的,無論如何,不會讓你有事的。 徐錦融無意識地緊攥著他的手。這樣等待觀望的時候,別處在發(fā)生什么?娘親是不是真的還活著?還是說,這從頭到尾,都只是個讓她當(dāng)眾失態(tài)的計倆? 但越是反復(fù)去想,越是發(fā)覺,不論對方是誰,現(xiàn)在恐怕已見其成。畢竟她確實已把原本尚能穩(wěn)住的場面,尚能悄悄去探的線索,都給砸得無可挽回。 近來行事,且多小心些??梢芍帲家延腥嗽诓?,你先把心神養(yǎng)定,不用過多憂心。 我原本一直覺得這沒什么大礙,徐錦融側(cè)面看著他,得知他也知曉自己曾有失魂之癥一事,說不上來是不是松了口氣,畢竟我又不是個全無分寸的,就算對在做什么一時失去意識,總不會弄出什么大事來。 她發(fā)覺賀昭此時身子忽而板得有些異樣,只道他憶起自己昨日失態(tài),一時又有些難言的窘迫:今天以后,我一定三思而后行,什么都真正想到三遍,再往下做。 無聲嘆口氣,賀昭也不想在此時徒增壓力,只俯身靠近,道:你歇息吧。我等你睡好了,再回去。 你不能不回去么?可是自己也清楚,此時沒立場這樣要求他,徐錦融默默點了點頭,還是攥著他的手,閉上眼睛。 她睡著的很快。 現(xiàn)在這樣,多像是一對普通的夫妻,如果可以一直待在這里,而不是這么短暫的相處。 輕輕把手抽出來,親了親她額際,掖緊被角,賀昭忽而看到,她枕頭下方靠床里的位置,露出一個小小的卷軸一角,已經(jīng)展開了一半。 他伸手拿起已鋪張開的那一邊,緩緩展開,面上出現(xiàn)些微的驚訝。 這是一幅小像,畫著一個河邊柳樹下,眉目淡漠的女子,正跟眼前安靜睡去的徐錦融,有五分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