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聘

    陳元卿這便要成婚，林氏連那娘子是哪家的都不清楚，不肯屈尊紆貴去見人，又不好對齊國侯家吳老夫人直說。

    老jiejie，我這有個(gè)碧玉的纏花簪子到時(shí)候還煩你幫我?guī)Ыo小娘子。林氏好久不出來走動，為兒子才特意走這么遭。

    吳老夫人笑說道：你看得我讓我做這個(gè)媒，我定幫你把事情辦得妥妥帖帖，要我說，還是你有福氣，你家二郎有主見，我聽說官家甚是倚重他。

    林氏聽著但覺打臉，這齊國侯府不曉得比自家差了多少，聘的婦人也都是公卿之家的娘子。

    但她做不了兒子的主，又想著子嗣的事，最后只能妥協(xié)，干笑道：他年歲也不小，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就盼著他尋個(gè)如意的。

    可不正是這個(gè)理兒。

    無論林氏心中如何想，這該有的聘禮半點(diǎn)都不含糊，連自己私庫都開了。

    當(dāng)朝好此風(fēng)氣，無論娶妻還是嫁女，都幾乎要傾盡家財(cái)，所謂破家嫁女，破財(cái)娶妻，何況是國公府這樣的人家。

    三日前陶家府中便來了媒婆，那兩婆子發(fā)鬢夾著蓋頭，穿著紫色褙子，從不曾在市井間走動過，她們只與那達(dá)官貴人、皇親國戚說媒。

    待等到正式下聘那天，陶家兩進(jìn)院子竟被塞得滿當(dāng)，內(nèi)院擺滿了箱籠。箱籠里除了金銀、地契、金器外，綢緞裝了幾十匹，四季繡衣數(shù)套，還有那上好的顧渚紫筍、陽羨茶，唱單人道那都是進(jìn)貢之物。

    陶父陶母在院中聽著手心出了汗，看樣子，這是要唱一兩個(gè)時(shí)辰才罷。

    其實(shí)幼金出生時(shí)起家中也在幫她攢著嫁妝，就永安家中長著的那棵大樟木，先前與齊圭定完親事陶家就砍了請匠人打成樟木箱子，給幼金陪嫁用，還擱在永安家里頭。

    陪著來下聘送訂婚文書的老夫人，聽說是哪位侯爺家的，剛提及要私下跟小娘子說幾句話，此時(shí)正在堂屋里面。

    陶家除了幼金身邊的王婆子沒人伺候，幼金親給吳老夫人倒了盞茶，福身道：您請用。

    吳老夫人并未全受，側(cè)身雙手接過：娘子可是折煞我了，我今日不過替國公府做個(gè)順?biāo)饲?，哪能煩你親自動手。

    國公府不知比侯府高了幾等，待這娘子嫁進(jìn)去，國公爺給她請了誥命，正式場合自己見了她還要行禮的。

    她見幼金生得幾分姿色，要說那陳國公因她容貌執(zhí)意要娶她，吳老夫人是不信的，這府里的爺們哪樣的顏色沒見過，豈會真上了心，恐怕這小娘子背地里很有手段。

    吳老夫人話剛落，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丫鬟已迎上前來：娘子您坐，交給奴婢來吧。

    她將林氏給的匣子遞過去：娘子，這是國公府林老夫人托我交你的，你收著罷。

    是。幼金道了聲，恭順地接過。

    好了，咱也去瞧瞧，娘子可是有福，國公爺打小老身看著長大的，對你這可是上心，也不知道后頭單子唱完沒。吳老夫人慈愛地笑道，另一丫鬟忙來攙扶她。

    院里單子已唱到碗具、筆架等細(xì)致之類，總算是將將要結(jié)束。

    相比之下，陶家的回禮未免顯得太過寒酸，幸而幼娘繡工極好，料子是她親去買的十兩一匹，那鴛鴦?wù)砭蛇B吳老夫人都連連夸贊。

    又或許是無物可夸的緣故。

    聘禮、婚書俱全，這婚事又是訂下，陳元卿可不像齊圭那般好擺弄，幼金要再退婚，連官府都用不著去，國公府豈能放過她。

    陳元卿已二十七，國公府送來了幾個(gè)日子給陶家挑選，都是年前的，最早的六月初八，最晚的在十一月，這是鐵了心不讓幼金在家中過年。

    兩家定了八月十八日，滿打滿算也不足四月。

    茶湯巷左右掌柜都出來瞧熱鬧，心道難怪這陶公家把娘子瞞得緊，都未怎么出門，原其中還有這么層緣故。

    離陶家不遠(yuǎn)，有家鋪?zhàn)诱菄畠?nèi)的，那掌柜特備了禮上門。

    陶家父母不曉得他的意思，兩家井水不犯河水，幾乎從沒交集。且這許掌柜，聽說雇主來頭極大，一向不跟他們這些人來往。

    幼金心知肚明，那鋪?zhàn)铀×嗽S久，她讓爹娘請人進(jìn)來喝了會子茶，禮卻沒有收。

    五月初一朝會。

    這京師哪家沒聽聞陳國公要娶妻，且對方還是小門小戶娘子的事。

    垂拱殿上百官齊齊謁見嘉佑帝，今朝沒什么大事，言官奏完后，嘉佑帝忽開口問道：朕聽說陳二要成親了？

    朝中大臣姓陳的有幾個(gè)，可能讓官家這般稱呼的也就陳元卿一人。

    陳元卿出列，躬身道了句：回官家，是。

    嘉佑帝該知道的早聽人講得差不多，這是陳家的家事，只不涉及朝政，他慣來不多過問，笑著道：你總算是定下，這可是大喜事兒，等大婚那日我讓人給你備份禮。

    謝官家。陳元卿恭敬道，又站回去。

    陳元卿下朝回來，鄭或駛著馬車在宮門外等他，待要扶他上車：爺，可要先回府？

    他卻擺擺手，看了眼不遠(yuǎn)處道：去茶湯巷買魚羹。

    鄭或看著陳元卿這身公服，沒說話。

    陳元卿真就只是去給林氏買魚羹，鄭或在途徑陶家鋪?zhàn)訒r(shí)仍不免緩了速度，扭頭去問他：爺？

    馬車?yán)锩娴娜讼屏撕熥?，看見他那位未來岳丈在鋪?zhàn)永锩睿粗?guī)矩，他該下車請個(gè)安才是。

    然而那邊陶祥已認(rèn)出了鄭或，畢竟陳元卿極少出面，大小事都是鄭或幫著處理的。

    鄭相公，您今日如何來了？陶父忙從鋪里迎出來道。

    鄭或有些為難，他摸不清國公爺?shù)囊馑?，若爺根本沒有露面的想法，他這不是打爺?shù)哪槨?/br>
    他尚在踟躕，車內(nèi)忽傳來聲：鄭或。

    男人從馬車上下來，陶父見過這人兩回，一回在永安家中，一回便是他將自己一家子弄到京師來說要娶他家幼娘。

    這人此刻身上穿著公服，身姿頎長站在鋪前，一看便知道是當(dāng)官，且這官職還不小。

    國公爺。陶父拘謹(jǐn)?shù)溃讶擞M(jìn)鋪?zhàn)觾?nèi)。

    陳元卿卻心想如今不同往日，那婦人將家中人看得緊，以后終究是他泰山，遂溫和道：陶公無需多禮，今日冒昧叨擾本就是謙之的不是。

    這話陶父可不敢接，他提前關(guān)了鋪?zhàn)?，陶良寶與周氏正在院里忙活，陶母在灶臺上，見陶父領(lǐng)了人家來，一家子都有些愣。

    還是陶父對陶母道：去外面鋪?zhàn)由腺I些吃食，大人中午要留家里吃飯。

    不用忙，倒是聽幼娘講陶媼魚做得好，若不介意陳元卿道。

    他這么說，倒使得原本緊張兮兮的陶家人略放松了些，陶母笑說：幼娘盡會渾說，不過大人您既喜歡，我這便去買魚。

    幼娘并不在這，她近來大多時(shí)候都在后院縫制婚服，陳元卿既來了，自然是想見一見幼娘，這卻有些于理不合，大多數(shù)時(shí)候小門小戶并不在意這，就像當(dāng)初齊圭，不也約了幼金同去看潮。

    可自家女兒本就是高嫁，又跟過他，若此刻再半點(diǎn)不守規(guī)矩，豈不是更讓人瞧不起。

    陳元卿不開口，陶家人只好硬著頭皮故作不知，迎他進(jìn)正堂喝茶。

    陶父和陶良寶坐在屋內(nèi)陪他，周氏領(lǐng)著兩個(gè)孩子遠(yuǎn)遠(yuǎn)避開，怕擾了他們說話，陳元卿端起茶盞喝了口：幼娘倒也喜這。

    陶家父子倆對看眼，這進(jìn)門才多會兒，已提了兩回幼金的名字。

    陶良寶坐不得，尋了個(gè)借口出門去，陳元卿仍從容地在那處喝茶，似方才那話只是不經(jīng)意說起。

    你趕緊去后面問下幼娘，大人過來了該如何辦？陶良寶與周氏道，讓她拿個(gè)主意。

    周氏很快回來：小姑說請大人去后面。

    這不大妥吧。陶良寶愣了一下，又想著既是幼娘說的，依著她的便是。

    陶良寶進(jìn)去堂屋將幼金的話重復(fù)了遍，陳元卿暗忖他這位大舅哥果真心無城府，連話都不會拐彎，直言不諱的，這點(diǎn)比她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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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金在屋子里繡嫁衣，手中料子是陳家下聘的，青綠色的大袖上繡著海棠花紋，王婆在旁幫她打著線絡(luò)子。

    給陳元卿行過禮，王婆便退了出去。

    大人。幼金擱下大袖，一身粉紫色的窄袖褙子，兩襟敞開露出里面絳色的抹胸，您今日怎么有空來了？

    陳元卿聽她的稱呼下意識皺了皺眉，卻未當(dāng)著她的面發(fā)作：方才自你家門前經(jīng)過，你父親邀我用膳。

    上回齊國侯老夫人跟我母親夸你繡工極好。男人俯身取過她手旁的大袖，又與她道，母親定會喜愛你。

    捉個(gè)蟲，之前大哥陶良寶寫成了陶進(jìn)寶，因?yàn)橐恢毕胫胸?cái)進(jìn)寶，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