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經(jīng)緯度。
迦魯城里有宵禁,平時在天黑以后亮著燈的,只有一些民房,燈光都不算很亮,整個城市也沒什么霓虹。 而今晚,市中心的廣場上搭起了碩大的舞臺,明亮的彩燈照亮了了方圓幾十米,從遠(yuǎn)處看,仿佛是在重重疊疊的黑暗中點燃了一團(tuán)火。 那個人的臉被彩光照得光怪陸離,半倚著樓頂?shù)桶膰鷫?,正出神地看著廣場上的演出,身影落寞而孤寂。 韓韻綺意外地啊了一聲,他才醒過神來,抬頭看了她一會兒,平靜地說:你來了。 是羅伊。 他依舊是坐在地上的,身下鋪了塊薄薄的地毯。 而他的語氣,就好像是他們倆約好了要在這里見面、他已經(jīng)等了她很久似的。 天臺上只有羅伊一個人,韓韻綺不知為什么心虛起來,走過去蹲在他身前,低頭解釋道:那天晚上后來我脫不了身。 羅伊不置可否地看了看她,看了看她身后的崔野,又面無表情地將目光投往遠(yuǎn)處精彩的歌舞。 韓韻綺連忙再度掏出自己脖子上的黃金面具項鏈。 這是我外公給我的。他去世之前一直惦記著瀚金帝國。他年輕的時候就想帶科考隊來找遺址,可是那時候迦利亞在打仗 遠(yuǎn)處的音樂聲和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韓韻綺慌慌忙忙地解釋著自己來迦利亞的理由,而羅伊一直盯著遙遠(yuǎn)的舞臺看,既不看她,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她說什么。 韓韻綺把話都說完了,看著他英俊而冷漠的側(cè)臉安靜了一會兒,問:你知道瀚金帝國對不對? 羅伊緩緩回過頭來,白皙的面容上看不出答案,只是指了指通往樓下的活板門說:下去等我。 他第二次看了一眼崔野,對韓韻綺說:讓他先去院子里。 韓韻綺匆忙對崔野揮了揮手。 崔野不但沒退,反倒上前一步,居高臨下地瞪著羅伊。 羅伊被他看得不自在,側(cè)轉(zhuǎn)了頭再度看著遠(yuǎn)處的音樂節(jié)舞臺。 韓韻綺跟崔野說:你先走,到院子里等我,沒事的,他不是壞人。 她硬是一路把他推到露天樓梯口,看著他不情不愿地下樓,在院子的角落里躲好。 韓韻綺自己則下樓去了羅伊的房間,推門進(jìn)去,像上次一樣躲在桌子底下。 可是羅伊要怎么下來呢? 片刻后,房頂上的羅伊喊了一聲,大概是叫什么人。 果然不錯,他是被上次那個仆人從房頂上抱下來的。 仆人把羅伊放進(jìn)環(huán)形桌中間的圓洞,帶上門走了。 韓韻綺等門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了,才從桌子底下爬了出來。 這次她直接進(jìn)到了桌子里側(cè),就坐在羅伊的腿邊。 羅伊沒想到她從這一側(cè)出來,匆忙轉(zhuǎn)動身形,把自己的腿藏到了桌子底下,拽過桌布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她上次就明白他房間里為什么要有這么奇怪的一張桌子了。 畫一個圈,固然是讓他出不去,也是為了他挪動方便,坐在圓心里,他能夠到整張桌上的東西。 看他剛才敏捷地搬動自己雙腿的樣子,真的是在這張桌子里生活了半輩子。 韓韻綺側(cè)過頭不去看他,一時也有點不知該說什么好。 還是羅伊先開口的。 他從桌上翻到一本遞到她手上,低聲說:念一下,我想知道我的中文夠不夠好。 韓韻綺接過書翻開來,羅伊則把胳膊架在桌上,以拳支頭,微微闔上了雙眼。 韓韻綺有求于人,顧不上他這個要求多么古怪,清了清嗓子就開始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她從小學(xué)習(xí)也不是很認(rèn)真,這種古文更是沒怎么好好學(xué)過,念得磕磕巴巴,想到自己一個中國人,居然在外國人面前露怯,不免有些臉紅。 艱難地讀到了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時,羅伊忽然睜開了眼。 湛藍(lán)色的雙眼深邃如海,韓韻綺再一次被震得失神,一瞬間就停了下來。 這一句是什么意思?羅伊微微側(cè)頭看向她。 韓韻綺有些支吾,就是說天地 羅伊替她接下去:天地是沒有感情的,世界上的所有人和事,在上天看來都是一樣的一樣的不重要。 他的語氣中帶著nongnong的厭世之感,仿佛對一切都毫無所謂。 韓韻綺下意識地想反駁他,但張了張口,卻找不到話說。 她不知該怎么讓一個從未見過天日的人鼓起對生活的勇氣。 羅伊從桌子下面摸出一個盒子,遞給韓韻綺。 韓韻綺打開盒子,一樣樣地將里面的東西拿出來看,羅伊就一句一句地說。 整盒東西都是他精心準(zhǔn)備的,放在最上面的,就是那個黃金面具。 這個黃金面具,是我們在R國的時候,有個學(xué)者送來給韋斯特的。他說,迦利亞的土地上,曾經(jīng)有一個橫跨大陸的帝國,叫瀚金帝國。韋斯特不相信這個傳說?;蛘哒f,他不愿意耗費(fèi)人力物力,去尋找?guī)浊昵暗倪z跡,對他來說,現(xiàn)實中有更多事情要做。 那個學(xué)者可能就是我外公的朋友!韓韻綺激動地說。 羅伊淡然地指了指盒子,示意她繼續(xù)往下看。 面具底下是幾本古籍,都是厚厚的羊皮紙,紙上用金色墨水寫著異常古怪的文字,隔了成百上千年,每個字依然清晰閃耀,曲里拐彎的,像無數(shù)條金色盤桓的小蛇。 瀚金帝國曾經(jīng)有一個古老的職業(yè),叫圖書管理員,他們最初是皇帝的抄寫員,后來就成了國家的歷史記錄者。圖書管理員是一代代傳承下來的職業(yè),他們的工作場所,也曾經(jīng)被人當(dāng)作最早的大學(xué)??墒请S著瀚金帝國的淪落,圖書管理員們也消失了,他們精心保管的古籍,在幾千年的戰(zhàn)火紛飛里越來越少。韋斯特當(dāng)上迦利亞總統(tǒng)后,有人給他送來了僅存的一些古籍,只是上面的文字早已經(jīng)失傳了,沒有人看得懂。 再下面,就是一本現(xiàn)代的筆記本,里面寫的全都是英文。 知道這件事的每個人都很忙。忙著建國,忙著邦交,忙著勾心斗角。只有我,很閑。 筆記本里清晰地記載著瀚金帝國的年代和事件,從三千多年前開始,到一千年前左右結(jié)束。筆記本的最后一頁,是孤零零的兩串?dāng)?shù)字。 14°36&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