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一桶水。
54.一桶水。
人缺水的時候,最先受影響的器官是大腦。 羅伊說這個事實的時候,韓韻綺正在檢查剩下的飲用水。 她明明記得昨天自己已經(jīng)只剩下小半瓶水了,但現(xiàn)在怎么又變成了大半瓶呢? 難道真的是記憶發(fā)生了偏差? 再仔細回想一下,她這半瓶水,似乎喝了很久了。 盯著羅伊身邊一排空掉的水瓶看了許久,韓韻綺終于反應過來了:你是不是一直在把你的水倒給我? 羅伊有氣無力地躺在地上,矢口否認道:沒、沒有。 可他從脖子到耳朵尖都紅了。 這幾天明明是他說的話更多,消耗得也更多。 韓韻綺很不適應這種被困在方寸之地的感覺,但羅伊半輩子都是這樣生活的,心態(tài)比她要平和得多。 為了讓她不那么無聊,他就一直在給她講故事。 天馬行空的,講古希臘悲劇,講英國的玫瑰戰(zhàn)爭,還有講瀚金帝國的覆滅。他記性太好,每個故事的每個細節(jié)都記得清清楚楚,講得引人入勝,不知不覺就忘記了時間。 講這些故事的時候,他總有種跟年齡不相稱的成熟,仿佛是一個見慣了世事變幻的說書人。 而眼下他臉色潮紅,一瞬間就變回了那個沒怎么跟人相處過的孤獨靈魂。 韓韻綺擰開瓶蓋,附身要把瓶口往羅伊干裂的唇上壓,但他一點兒都不配合,扭動著上半身躲她。 不要浪費他努力把瓶身扶直,以免水灑出來,我不渴 韓韻綺也不敢拿著水冒險,乖乖地把水瓶放下了,半跪在他身邊質問:為什么偷偷把水給我。 因為實在是沒有力氣,連質問都變得飄忽。 羅伊不會撒謊,沉默了一會兒說:你不是迦利人,不應該死在這里。 韓韻綺笑了笑,你覺得,你把你的水讓給我,我就可以活下去嗎? 總要、試一試他堅定地回答。 韓韻綺有些呆滯地看著他。 那雙深藍色的異常干澀,看不見光,像是個幽深的冰洞。 她無力跟他爭吵,甚至不想再動,無聲地抱著水瓶栽倒在他身邊。 天色漸漸暗下來,兩個人四只眼睛一起盯著陽光一線一線地后退,直到徹底消失不見。 黑夜是那么的可愛,因為夜里沒有那么熱,就沒有那么渴。 黑夜又是那么的可怕,因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里,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事,不知道來的會是救星還是死神。 他們躺得很近,因為已經(jīng)顧不上什么男女有別,他們只是兩個瀕死的同類,在互相鼓勵,互相支撐而已。 入夜后韓韻綺聽見角落里有希希索索的聲音,那是沙鼠在偷吃他們的壓縮餅干。 前幾晚她就發(fā)現(xiàn)有沙鼠的存在了,可是她也不想管。反正那些餅干他們也吃不完,讓一點給可憐的小生靈也無所謂。 沙鼠就大鳴大放地啃著餅干,韓韻綺小聲說:如果崔野在的話,他還會抓沙鼠來烤著吃。沙鼠的血應該也可以喝吧? 羅伊就在她身側,沉默了一會兒說:他不會讓你像現(xiàn)在這么慘。 崔野單槍匹馬也能擺平外面所有這些蹲守的少年,不像他,手無縛雞之力,反倒是個累贅。 韓韻綺無力反駁他,隨便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算作毫無誠意的安慰。 羅伊試探著抓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動作生澀極了。 她沒有掙扎,就這么隨他去了,在生死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 等羅伊握著她的手睡著以后,韓韻綺躡手躡腳地爬起來,爬到了洞口外面。 從這里去Wadi不遠,她決定博一把,趁夜去取一點兒水。 崔野留下的家當里還有一盒避孕套,被她揣在口袋里打算當作容器。 外面天上是一輪明亮的滿月,韓韻綺趴在洞口,先對著月亮發(fā)了會兒呆。 她在這個不見天日的洞里躲了多久了?她已經(jīng)忘了,只記得來時路上的月亮似乎是個月牙。 皎白的月光看著像水,她盯著發(fā)了會兒呆,才悄然往車附近走。 她渾身無力,扒著車身站起來時,才看見車頂上坐了個人。 那個人用桀驁的眼神瞪了瞪她,她呆了幾秒才反應過來。 是魯納。 魯納皺皺眉頭,指了指洞口,無聲地命令她回去。 韓韻綺不肯,抬頭跟他對峙。 魯納急了,從懷里摸出一把匕首來,對著她脖子的方向遠遠地比劃了兩下,又對著洞里比劃了兩下。 其他少年就在沙丘下面不遠處,他這是在威脅她,如果她敢輕舉妄動,他就先殺了她,再進去殺了羅伊。 韓韻綺知道自己沒法跟他較量,無奈地退了回去。 她也覺得自己很沒用,這樣千里迢迢地回來,又能做什么呢?只能陪著羅伊一起死而已。 人太干了,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她回到自己的地毯上,臉朝下一動不動地躺著,心如死灰。 然后洞口處滾下來一個東西,頗為沉重的樣子,翻了兩下,重重地落進沙里。 韓韻綺半走半爬蹣跚著過去,扒出那樣東西迎著月光看了看。 是一個裝滿水的塑料桶。 是采姆家的水桶,她曾經(jīng)拿著這個桶,去幫采姆打過一次水。 魯納給他們扔下來一桶水。 魯納沒能救他的弟弟,就只能救一下跟他弟弟一樣殘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