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
彼此
慕容述見蘇云青久未答話,嗓音暗沉, 我認你做妹,將你許配給他。 明媚從洞xue斜照進來,日光在他睫上抖落。 蘇云青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他,喉嚨澀澀,發(fā)不出半點聲響。 我不想再看你受傷。 他把手中樹枝丟進火堆,烈焰陡然竄高,照著眼角失意。 他不知,她究竟有多喜元正初。 喜到要不顧安危與他私奔? 他更毫無信心,是否她每次遇險,自己都能及時出現(xiàn)。 慕容述只知如果他做人傀儡,能換來她的平安。 他愿意。 山下的夜是靜的也是亂的。 有時能聽到野獸在林間互相撕咬,嗚咽悲鳴。 蘇云青卻不覺害怕。 她凝著坐在洞口的慕容述,他高大的身影被火光投在石壁,凌亂卻又安穩(wěn)。 這個隨著火光搖曳的身影,足以讓她在夢中酣睡。 夢里沒有沙塵滾滾,沒有亂箭橫飛,沒有發(fā)狂馬兒。 只有苦苦的茜草水,酸甜的果子和他長睫上那抹抖落的微芒。 晨光熹微,鳥雀嘰喳。 蘇云青醒時,發(fā)現(xiàn)髻上珠釵不見,如瀑般的青絲散散垂于腦后。 她剛站起身,左手已被人拽去,再收回時,皓腕多了兩串手釧。 那手釧是拆了馬車銅鈴制成,她不見的珠釵已被做成數條小流蘇垂在上面。 她晃晃右手,銅環(huán)與珠鏈相碰,發(fā)出叮當聲響。 慕容述斜依洞壁,忍住伸手揉揉她發(fā)絲的沖動。 戴著,這里野獸多。 蘇云青想笑。 只是嘴角弧度還未揚起,眸光便落在他躲閃不及的左臂。 她拉過他左臂,置于眼前,只見整條小臂凹凸不平,紅rou混著若現(xiàn)的白骨。 她鼻子一酸,淚珠大滴滾落。 慕容述皺眉,掙扎收回左手,卻被她握得更緊。 這個女人,有時力氣大得嚇人。 他把臉側過去,黑眸微垂。 不愿看她哭,就算為了他哭,也不可。 她彎下身子,從裙擺處撕下一塊紗,輕柔為他包扎傷口。 我們上山吧。 她眸泛盈盈水光,滴在打好的紗結上。 慕容述收回左臂,側臉輪廓依舊緊繃。 再過幾日。 晚餐是慕容述抓的山雞。 他用大樹葉包著雞腿和雞翅,右手向她遞了過去。 蘇云青接過,吃得很快。 他愣住,看著她手里堆得滿滿的食物逐漸變成油光光的綠葉。 蘇云青知道慕容述是顧慮她的傷。 她想盡早恢復傷勢,有力氣爬山離開這兒。 他的手臂才會得到救治。 蘇云青啃完手里食物,發(fā)現(xiàn)慕容述又把雞架剩下的殘rou,一絲一絲剝遞與她。 她想到那時,他為她剝螃蟹,也是這樣的神情。 深邃幽冷,卻極為專注。 從山?望天,只覺一片湛藍,綿密深遠,宛如永世不醒的夢。 這日子比她想象中好過很多。 慕容述會埋伏一個上午給她捉野兔,也會因她于心不忍,而放棄唾手可得的美味。 他會將她托于右肩,讓她親手摘果子。 她摘下累垂可愛的果實,小心捧在手心,揪下最紅一顆,送入他嘴中。 然后低眸看著慕容述,看他眉毛皺起,薄唇不自覺抿緊。 她以為是她太重,他的右肩支撐不住。 放我下來。她嘟囔。 蘇云青從他肩上落下。 他五官皺成一團,良久吐出一個字, 酸。 有時,她坐在岸邊看他抓魚。 他左手拿著竹叉,一陣水花翻騰,尖上便多了尾鮮活亂蹦的魚。 碎金子般的陽光灑在他的發(fā)上,臉上,肩上 他整個身子便陷進淡淡的光影中。 那樣淡,淡到整個人隨時都要消失。 蘇云青害怕。 她會站起來,脫下鞋襪,帶著叮當聲下水。 春寒的水,涼過她的腳踝。 她朝他一步步走去,伸手碰碰他的衣角。 還好,沒有消失。 慕容述會因她的碰觸,握叉的手僵在那里。 山風把她滿頭的青絲,吹撲在他臉上,癢癢麻麻,一如每次見到她的心。 回洞xue的路上,他右手提著戰(zhàn)列品走在前方。 她踮著小步子跟在身后,跨過那些惹人厭的枯枝條。 慕容述會根據叮當聲來決定回頭的頻率。 如果手釧叮叮響個不停,一定是她被枯枝纏住,正蹲著解枝條。 他會丟下手中食物,走過去替她解開那些鋒利的纏繞。 然后掰開她的手,仔仔細細查勘,確定沒有被枝條劃傷,心才稍安。 他們會在魚湯里,加上那些酸酸的果子。 整個洞xue煙霧繚繞,魚rou被煮得軟爛可口,連帶果酸都減了不少,只??M繞齒間的清香。 他們每個人會喝上一大碗,熱騰騰地,一直從口暖到心。 每晚必做的事,就是蘇云青解下慕容述左臂的紗帶。 兩只杏眸愣愣地看上許久。 看著那左臂上歪歪長出一塊白乎乎的新rou。 看著因他用力不慎,原來合上的一道口子又被撐開。 她就這樣看著,偶爾長睫顫兩下。 慕容述從一開始的抗拒,到最后的妥協(xié)。 他眷戀她的目光。 發(fā)黃的頭蓋骨漸漸被紅色所染,顏色愈來愈深。 他們準備爬山的日子也到了。 蘇云青在前,慕容述在后。 她很慌,深怕自己體力不支,連帶慕容述一起摔下去。 她的手攀上嶙峋石塊,心里默默為自己打氣。 爬到一半,天色陡變,鉛云低垂,雨絲斷斷續(xù)續(xù)飄落。 蘇云青艱難回頭,只見慕容述右手擎著石塊,一雙黑眸濕漉漉望向她。 冷峻的臉,唯有看她時,才這樣真切動情。 她的心狠狠發(fā)顫,遂又安穩(wěn)下來。 她不得不承認,他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這一刻,她發(fā)自肺腑地想忘記。 忘記他曾帶給她的所有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