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話

    用過早飯，寧玥隨著敏心姑姑出門，身邊只帶了阿西一個仆人。

    馬蹄步步踏在松軟潮濕的地面上，聲聲悶響，不由得引人入眠。馬車外熙攘的人群三兩結(jié)伴而行，或嬉笑或打鬧，但好在相府的車都是好木料所制，傳到車內(nèi)人耳朵里，只剩聽不清的陣陣糊涂聲。

    一路顛簸搖晃，寧玥早靠在敏心懷中安然入眠。紅木小窗輕扣，敏心顧著小姐，側(cè)過些身子，輕輕撩開簾子，窗外是阿西。

    阿西低眉順眼，小聲告訴：

    姑姑，前面無礙。

    說完便隨著馬車同向而行，再無多話。敏心放下簾子，估摸著剛窗外之景應該已是快到西山廟了，便小心輕搖寧玥，小姐，醒一醒，咱們就要到了。

    懷中可人兒早睡得兩頰微紅，睫毛輕顫，眼瞼似合似開，嘴里又不消幾聲嗚嗚咽咽，終于不情不愿睜開了眼，

    啊......到了嗎，好快啊......，寧玥掙開敏心懷抱，大大地伸起懶腰來，等神志恢復，樂趣遠大于疲倦，好奇遠勝于顧忌，一把掀開簾子，就要把身子探出去看上一看。

    好在敏心拉住，只容她輕撩簾子一角側(cè)眼望一望，這才不失了官家小姐的體面。

    *

    這西山廟并不在元都之內(nèi)，而是在元都和鄰縣的交匯之處，背靠麗山，廟前一條麗水河從西向東穿過元都潺潺流入東海。沿著麗水河往西走，不出半日便能到。

    相府的馬車行到離西山廟大約一里路的時候便走不動了。

    春水初融，煙波蕩漾，清風漸起，不知是桃花還是櫻花，隨風起舞，飄落在這光影塵世間。路旁的小販們早已經(jīng)搭好臨時的鋪子，準備趁這大好美景賺上一筆，為新的一年開個好兆頭。

    寧玥一行人不得已下了馬車，準備步行到廟內(nèi)，順便逛一逛這些路邊小攤揀些好物件。也好在今日出行隨從不多，只阿西一人，而阿西一人也足夠。

    敏心姑姑一下車便扣住寧玥一只手，握在手心，又側(cè)過頭瞧了一眼阿西，阿西也是心領神會，步步緊挨著兩人，不敢有所閃失。

    寧玥這皮孩子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看緊點可真怕在今兒這人山人海中弄丟了。

    *

    可即使有敏心姑姑這般細致入微的人，也看不住寧玥。

    小姑娘東逛逛西瞧瞧，一會兒看見了新出鍋的棗糕和核桃酥饞得走不動路，吵著鬧著要敏心給買，敏心還沒付完錢又跑到下一處，跳著要和不知哪家的小孩比套圈，輕羅衣裙何時沾了地卻渾然不知，只顧著玩鬧。

    寧玥手里拿著點心，一邊啃一邊在人群中穿梭，得虧阿西也能跟得上她。不知什么時候又看到了小販在賣面具，眼睛都掙圓了，急急忙忙跑過去，支支吾吾了半天沒說清楚：

    姑姑，買......這個，要買......我要買......那個，這個，嘻嘻......阿玥不知道要買哪個了......

    寧玥在掛面具的木板前轉(zhuǎn)前轉(zhuǎn)后的，拿不定主意，轉(zhuǎn)頭問阿西，阿西搖了搖頭，一臉無奈，攤著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選。

    好在后面趕來的敏心拉住她，幫她挑了一個狐貍面具。一只紫毛小狐貍，眉眼也都是稚嫩的，看來是照著幼崽做出來的，很是好看。

    寧玥立馬戴上了臉，勾著敏心的袖子急切地問：好看嗎，好看嗎？

    借過啊，借過啊......，不知哪里冒出來的幾個五六歲的孩童，嬉嬉鬧鬧著直接橫穿過寧玥手臂下面，一路向前小跑著打鬧，后面的大人們急急忙忙地追趕，可是人太多始終不得抓住，只能硬生生擠入人群。

    寧玥光顧著想自己的新面具，全然沒注意到自己已經(jīng)掉落至這人潮之中，等敏心付完錢回身，身邊哪還有扎著兩笄的自家小姐了。

    還好阿西緊跟在寧玥后面，眼里只有小姐一人，可一時間敏心姑姑也不知道被人群沖散至何處，實在是尋不得。

    而阿西想拉住小姐卻也不得法，心里著急，想發(fā)聲卻講不出，頭冒虛汗，腳下輕飄，只得眼瞧著寧玥亂竄。

    肚肚疼......阿玥肚肚疼......

    阿西，我要......我肚肚疼......

    寧玥忽的轉(zhuǎn)身，差點撞上了人，她拉住身后的阿西直叫喚。

    小姐一直有一換季就腸胃難受的老毛病，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兒出門吹了涼風，又亂吃了東西，現(xiàn)在一直在鬧著肚子疼。

    敏心姑姑不在身邊，阿西毫無辦法，只能使出下下策，暗自稍運氣用輕功帶著寧玥直往西山廟內(nèi)奔去。

    *

    廟內(nèi)也是人頭攢動，正廳直至臺階邊緣都是一排排等著進殿求佛的百姓，廣場的正中央一座大鼎威嚴佇立，里面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紅燭，青煙四起，一時間讓人眼花繚亂。

    阿西好不容易在側(cè)邊佛堂前找到一名掃地僧人，詢問之后就想帶著寧玥去解手，僧人立馬攔住他：

    這位施主，不可不可，靜心養(yǎng)性之地，不可無禮。請施主放心將這位女施主交給小僧，小僧定會把女施主領去合適之所。

    阿西，我...我...肚肚疼，好疼......，寧玥腸胃絞痛，疼的嘴唇發(fā)白，腳跟子也跟著軟起來，阿西張嘴開開合合，著急的只能發(fā)出聲聲嗚咽，卻又不忍心看小姐這么難受。

    僧人見狀，又喚來一名年紀估摸著不過十歲的僧人，讓他扶著寧玥，又轉(zhuǎn)身向阿西說：

    施主放心，那地離側(cè)廳不遠，我和悟法領著女施主前去，然后讓悟法守著她就好，大約來去不過一刻鐘的功夫，施主不必擔憂。

    寧玥的臉已經(jīng)發(fā)白，小小的皺在一起，全身的氣力也去了大半，只能借力旁人的。阿西無法，只能聽從僧人的建議。

    兩名僧人一左一右攙扶著寧玥，穿過了側(cè)廳往里間走去。

    阿西還是覺得不妥，心想還是去找敏心姑姑來，便立馬運功，飛出墻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