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玫瑰花
10.玫瑰花
同類? 瞿曦一怔,何姨也跟著一怔,兩人噗地笑出來,看著譚溪道:你是人,它是螃蟹,怎么變成同類了? 何姨伸手點在她腦門上,你又說胡話了。 譚溪垂落的眼睫扇動了兩下,光影像脆弱的蝴蝶翅膀。泡沫箱里的傳來蟹爪爬動的窸窣聲,何姨顛了顛箱子,道:我先去處理一下,這都是好蟹,中午讓少爺也回來吃飯吧? 好,我給譚鳴打電話。瞿曦笑著應下來。 譚溪還在戳她的包子,等到譚鳴回來,她已經把買來的小籠包都戳了一遍,包子皮與餡剝離,分別劃分為兩大陣營。 譚溪坐在花園里的秋千上,兩條細長的腿在褲管里晃蕩。她抬頭,逆著陽光看見譚鳴捧著一束鮮花站在門口,周身漾著金光,如同神袛降世垂愛人間。 她朝里面懶洋洋地一指:去吧,里面吃螃蟹呢。 等到何姨來催的第三次,譚溪才慢悠悠地進去。譚鳴和瞿曦坐在桌前,餐盤里放著澄紅的蟹黃。譚鳴正挑著白rou,聽見門口的響聲,抬頭看了一眼。 吃個飯都要讓人催三四遍,哪里學的毛病?譚鳴皺眉,把蟹腿放在了一邊。 沒人教養(yǎng),你指望我七年鐵窗出來做模范標兵?譚溪瞥了眼椅子上的紅玫瑰,說話帶著辛辣味。 桌子上的氛圍一時間變得尷尬,瞿曦舉著筷子,笑容僵在臉上。 小溪不吃螃蟹,那就吃點別的?她笑著打圓場,嘗嘗炒菜?何姨做的好吃,你看看喜不喜歡? 譚溪盯著那簇玫瑰花,撥弄著碗里的米飯,慢悠悠地道:那花是給我嫂子的??? 說罷,她又覺得自己的語氣酸溜溜的,不像一個meimei的正常語氣,又扯了一個人畜無害的笑:真漂亮! 呀?瞿曦一愣,看了看花又看了看譚鳴,男人并不說話,她停頓了一下,笑得有些靦腆:應該是吧?我還沒收過你哥送的玫瑰花呢 那收過別人的?譚溪像揪住她的小辮子一樣,抓著話里的漏洞不放。她笑得有些得意,甚至還有些賤嗖嗖地,往譚鳴那處瞥了一眼。 也沒有啦瞿曦的臉上暈出來一層緋紅,像玫瑰花瓣飄在了臉頰上。手機恰巧響鈴了,她嚇了一跳,看了眼屏幕又飛快地捂住,朝他們抱歉地笑了笑,道,我去接個電話。 譚溪看著她小跑的背影,心中突然生出來幾分艷羨。瞿曦的靦腆帶著點不諳世事的單純,不像她,笑也只是扯扯皮。 一瞬間譚溪又覺得自己可惡起來,像面前的丑陋的螃蟹,她拿筷子在上面敲了敲,聽見靈與rou俱空的脆響。 我要是瞿曦就好了。 譚鳴拿筷子的手一頓,過了會才緩緩道:先做好你自己吧。 譚溪白了他一眼,沒等張嘴,瞿曦就又回來了,只是有些急匆匆地,并沒有繼續(xù)吃飯的意思。 我出門一趟,去見一個朋友。女人的嘴角壓著笑意,抬頭對著譚鳴道,今晚我回娘家住,明天和正好我媽一起去追悼會。 說罷,便穿上衣服出門了。 玫瑰花,不帶著嗎?譚溪從后面喊了一聲,可惜對方已經離開了。 客廳一下子安靜下來,譚溪盯著面前的玫瑰花,突然幽幽地張了嘴:這花真的是給瞿曦的嗎? 她抬頭看著譚鳴,道:哥,有時候我都分不清是我自作多情,還是你別有用心了。 揚言追她哥的第四個月,譚溪還在堅持寫著情書。她寫到王爾德的詩,格外喜歡那一句,真正的愛人總是痛苦的沉默的。 寫完句號,她的情書就被老師沒收了。 譚鳴被叫到辦公室訓話,情書被拍在桌面上,譚鳴拾起來,低頭仔細看了一遍。 譚溪站在她旁邊,心臟砰砰地跳。 不知道自己寫的怎么樣,她哥會不會喜歡?他一定收到過各種各樣的情書,藏在桌洞里的,親手交付的,但被老師轉贈,或許還是第一次吧。 她想著,偷看譚鳴的神色。 男人并無異色,只是扭頭看了她一眼,你寫的? 嗯。譚溪點頭,在班主任面前表白也太刺激了。 學校有規(guī)定,不允許學生之間談戀愛,你是知道的吧?班主任盯著譚溪,又轉頭看向譚鳴,等待家長的反應。 你談戀愛了?譚鳴依舊神色淡然。 算是吧。她手指絞著袖口,偷偷在背后掐她哥的腰。譚鳴笑了一下,給老師鞠躬道歉,保證會妥善處理。 回家的路上,譚溪舔著冰糕,仰頭看譚鳴:我這算表白成功了嗎? 高中生之間不允許談戀愛。她哥瞥了她一眼,把湊到嘴邊冰糕移開。 我又不是和高中生談!譚溪很雞賊地一笑,妥善處理是怎么處理? 帶你去吃生日蛋糕。 不行,我要玫瑰花,我現(xiàn)在是你女朋友,只有一個蛋糕已經不行了。 我答應了嗎? 譚溪在他后腰上又狠狠掐了一把,影子被夕陽拉得斜長,跳得像只小鳥。 情書都收了,你怎么能賴賬呢!我情書寫的好嗎,比之前有沒有進步? 堆砌辭藻。 靠!譚鳴! 信里她說,縱然夜鶯不會前來,你仍舊是我的玫瑰,痛苦與沉默是我走向你的必經之路,無論身在何處,我的生命之血永遠為你翻騰。 這段被譚鳴嘲笑太俗套了,譚溪一腳踹在他小腿肚上。他們在路邊花五塊錢買了一支玫瑰,譚溪笑他寒酸,回到家給花瓶倒?jié)M水,玫瑰撐了三天,枯萎后就被扔進了垃圾簍。 今天是她的生日,除了譚鳴沒有人知道。她盯著玫瑰花,得到了一句回答。 是你太自作多情了。 她身上的傷,并不是單純地挨打得來的。 譚家做的是藥劑生意,專攻精神科藥物。譚溪覺得她家開藥廠,多少都有點自救的意味。譚金明是獨子,沒能繼承譚老太太的衣缽下海經商,反而喜歡攝影,而且腦子也不太正常。 只是沒有診斷證明,譚溪并不確定是她因恨生疑,還是譚金明真的有病。 小時候譚溪得到的愛還是很飽滿豐盈的,像汁水豐沛的罌粟,她只覺得漂亮,不懂得這愛是不可深究。 譚金明喜歡給她買各種各樣的衣服,藍的粉的白的,各式各樣的裙子堆滿了衣櫥。譚溪裝扮芭比娃娃,譚金明裝扮她。 她媽罵她爸變態(tài),她爸就開始動手。譚溪覺得mama莫名其妙,新衣服不好么?她媽鼻青臉腫地幫她把衣服脫下來,說,衣服不是這么穿的,小溪也不應該是這么被打扮的。 直到她在某一天突然覺得,身上的衣服和朋友的不一樣,面前的黑色攝像機開始變得可怕。譚溪開始拒絕,從公主房一樣夢幻的房子里跑出去,她身上開始有傷。 小溪這么漂亮,像瓷娃娃一樣,不應該有這些瑕疵所以小溪要聽話,爸爸不會害你,你是為藝術而生。 譚金明的地下畫展舉辦的很成功,為了慶祝,譚金明帶她去吃晚宴。譚溪看著她爸把螃蟹的rou剔出來,沾著醬汁放進嘴里,雪白的rou和紅色的舌,卷動嚼碎吞咽,空掉的殼和腿又被整整齊齊擺放成螃蟹的形狀。 吃螃蟹也是一種藝術,爸爸教你。譚金明把蟹八件遞給她,她推了回去,我也是這里面的一只嗎? 螃蟹是她的兄弟姐妹,同她一起被束縛著手腳苦苦蒸熬,掏空白rou后,又要還她一副空皮囊。 譚金明敲著敲著蟹殼,脆響瞄準了她開槍,小溪當然不是,小溪是最完美無瑕的寶貝。 她是寶貝,但不是她爸的寶貝。譚金明把她弄成了空蟹殼子,譚鳴一點一點把她填滿過。 譚溪從水池里睜開眼,泡澡的熱水早就涼了,她渾身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 手機響了,她擦干了手去接電話。浴室里沒有霧氣,譚溪就光著身子坐在浴缸的邊緣上。 譚小溪?對面?zhèn)鱽砩驂羟锏穆曇?,吃了嗎?/br> 沒吃。譚溪翹起來腳看著自己的趾尖,透粉色,帶著一絲被浸泡過的病態(tài)的白。 怎么沒吃飯呢?你這腦袋剛摔了,可別再把胃餓壞了姐這次給你打電話呢,是想說卜晴那邊來消息了,你哥的信息和網上的差不多,沒什么特別的,這幾年專心搞事業(yè),也算天縱奇才 沈夢秋倒出來一大堆話,聽得譚溪腦仁痛。她直截了當?shù)卮驍鄬Ψ降脑捪蛔樱途W上的一樣,那還要卜晴查干什么?我直接去網上搜就行了。你拜托她再看看,如果沒有切入點的話她靈光一現(xiàn),道,我哥兩年前起訴過我奶奶,就查這個事,你告訴卜晴,就當我欠她一次。 對方沉默了幾秒,道:小溪,卜晴不打算幫忙。但是你別著急啊,卜晴也不是刻意針對你,你知道她對所有人都這個樣子姐再幫你想辦法。 你把卜晴的聯(lián)系方式給我,我自己去找她。譚溪皺眉,心煩意亂地撥了一下水面,表層漂浮的玫瑰花瓣散開又聚攏。 卜晴和她一樣,都不是正常人,但是異類有時候并不會同病相憐。仿佛照鏡自見,她從對方的身上看到自己的病態(tài),卜晴也一定從她身上看見過自己。 譚溪放下電話又呆愣了一會兒,裹上浴巾走了出去。 看文的時候輕松點啦,自由來自由去,祝大家都擁有快樂的一天!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