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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劍三/琴花】《春曉》在線閱讀 - 03、一曲流殤、三分顏色

03、一曲流殤、三分顏色

    

03、一曲流殤、三分顏色



    溫鴻白天在附近的鎮(zhèn)上當(dāng)坐堂大夫,之前因為家裡有個生死關(guān)頭的傷患,不得不請了好多天的假,好不容易等到楊殊醒了,便早早上床歇息,打算隔天到鎮(zhèn)上去坐診。

    兩人一起躺在床上,楊殊不習(xí)慣與人共寢,直挺挺地平躺在內(nèi)側(cè),將呼吸放得極輕。

    溫鴻大大方方地側(cè)臥在外側(cè),腰間搭著一件薄被,睡得熟了,打了幾個小呼嚕發(fā)出了細細的鼾聲,咕噥著一些含糊不清的夢話。

    楊殊細細地聽上一會兒,發(fā)現(xiàn)他連在夢裡買顆包子都在與人講價不禁一陣莞爾。

    溫鴻的生活極為規(guī)律,天方亮不久就迷迷糊糊地爬了起來。

    楊殊一動也不動地躺著裝睡,可沒過多久就有一股很淡的藥香逐漸靠近,最終在鼻尖縈繞不去,一隻手輕柔地貼在他的額頭上度量。

    楊殊刻意等了一會兒才像是剛醒過來,抬手去握貼在額上的手,有些遲疑地出聲:「溫先生?」

    「啊,吵醒你了嗎?」溫鴻其實有些睡迷糊,才會一時間忘記楊殊已經(jīng)脫離危險,維持著這半個月裡養(yǎng)出來的習(xí)慣,每天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探探他的情況。

    「沒有,」楊殊不好意思承認自己一夜未眠,摸索著像是要爬起來,在溫鴻伸過來的支撐下坐起來,有些疑惑地問:「現(xiàn)在什麼時候了?」

    「剛進卯時,」溫鴻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判斷道,習(xí)慣性地搭住了他的脈門探查,又接著說:「晚些時候我要去鎮(zhèn)上坐診,中午我會給你備些乾糧,你暫且湊合湊合等我回來?!?/br>
    楊殊也知道自己如今行動不太方便,若是硬要跟著溫鴻去到鎮(zhèn)上怕是只會拖累到他,只得微微稱是。

    只要不要提到錢,溫鴻的脾性還是挺好的,他給楊殊準(zhǔn)備了早餐,又備妥簡單的rou饃、熬好了湯藥才出門。

    楊殊被服侍著吃完早飯喝過藥,又等到溫鴻真的走遠之後才又重新睡下。

    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屋子裡多了一股淡淡的食物香味,他下意識地皺眉,還來不及開口,便聽到小大夫輕輕軟軟的嗓音,伴隨著溫柔搭在脈門上的指節(jié):「你睡了一天?可是身體有什麼不適?」

    「沒有,」楊殊微微搖頭,在溫鴻的攙扶中有些吃力地坐了起來,想了想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坦承:「只是昨夜沒睡好,不礙事?!?/br>
    美人含羞帶怯面色微赧,在溫鴻的眼裡無疑是一道美景,他沒有多問,卻是連帶著動作也溫柔了許多。

    這樣的生活維持了好多天,直到楊殊的傷勢見好,不再像之前那樣需要有人協(xié)助日常起居。

    一日下午,不需去醫(yī)館坐堂的溫鴻從深鎖的櫃子裡搬出了一個用布包著的重物置於桌上,又扶著楊殊到桌邊坐下,興沖沖地拉著他的手去摸那布包。

    「十六,你快點過來打開這個。」溫鴻笑意盈盈,連嗓音都帶著柔軟的尾韻,彷彿等這天已等了好久。

    「究竟是什麼東西,你這麼迫不及待要我看?」楊殊被他的愉悅感染,唇角彎著一抹淺弧,依他的意摸索著解開布巾,指尖剛觸到那冰冷的物體時動作明顯一愣,而後才像無事人一樣沿著冰冷的弦上抹過。

    楊殊自然不會錯認自己的青玉流,可假裝失憶的他卻只能把失而復(fù)得的激動重重掩蓋,特意露出了有些不解的表情,有些遲疑地問:「這是琴?」

    溫鴻不是沒有注意到楊殊的異樣,可卻也沒往心裡去,反而笑彎了一雙眉眼問他:「我撿到你的同時也撿到這把琴,你可還有印象?」

    楊殊不敢輕易承認自己假裝失憶,只好搖了搖頭,好半晌才低低開口:「我不記得了,你確定這是我的琴?」

    溫鴻一個無謂的聳肩,「不管是不是你的,反正我撿到就是我的了,如果你不記得怎麼彈了,那我就只能把它拿去典當(dāng),這家裡多了你這麼一張嘴,我要是再不想想法子換點錢可就要揭不開鍋了。」

    被人當(dāng)著面說要把自己的琴拿去當(dāng)了,楊殊有些哭笑不得,可偏偏又不好表現(xiàn)出來,手指在琴弦上隨意地撥弄了兩下之後,便悠悠地彈奏起來。

    溫鴻本來只是順口一提想試試楊殊的琴藝如何,卻沒想到他隨手一奏便好長一段調(diào)子。

    萬花七藝之中,溫鴻雖不擅琴,但也能聽得出來楊殊的琴藝比他所預(yù)想得要高超許多。

    一曲高山流水奏畢,楊殊久等不到溫鴻的回應(yīng),心裡不免忐忑,有些疑惑地偏了偏頭,輕輕地喚一聲:「溫先生?」

    溫鴻怔怔地收回訝異,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確實被驚豔到了,好半晌後才伸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笑意盈盈地喊他:「十六」

    楊殊雖是故意在他面前露了一手,但甫聽到對方這種刻意甜膩的呼喚,心裡還是打了個突,面上卻依然不動生色地問:「怎麼了?」

    溫鴻面上笑得像是撿到金子一般,親暱地牽著楊殊的手,鄭重地宣布自己的決定:「你既然彈得這麼一手好琴,明兒個就跟我一起上鎮(zhèn)子去,我救過福膳樓的掌櫃,我同他說說,讓他在角落給你擺張琴臺,你就在那兒彈彈琴賺點兒零花?!?/br>
    「你要我去賣藝?」楊殊以為自己聽錯了,嘴角抽了一下,簡直要被這視錢如命的小大夫給逗笑。

    他堂堂楊府的二公子,淪落到酒樓彈琴賣藝,這事兒要是傳到他兄長或是對家的耳裡,怕不是又要鬧出什麼風(fēng)波來。

    「賣藝怎麼了?天王老子還不是得要吃飯?」誰知道本來還好好的溫鴻瞬間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氣呼呼地站了起來,手叉腰指著楊殊的鼻子罵:「你這段時間吃我的穿我的睡我的,一天一兩銀的藥錢我找你討了嗎,我辛辛苦苦存下來的老婆本,你還真當(dāng)銀子是大風(fēng)刮來的是不是?」

    楊殊本來想回嘴他確實找自己討過了,可話方到嘴邊就聽到好大一聲吸鼻子的聲音,小大夫還在委委屈屈地控訴他不知感恩,說早知道他是這樣子的一個人當(dāng)初就不該把他撿回來,直接放著他在河邊被隨隨便便什麼野獸叼走,也好過他現(xiàn)在這般氣自己。

    溫鴻氣到後來越想越覺得心疼委屈,二話不說收拾好青玉流塞回櫃子裡,打算明兒個就把楊殊連人帶琴趕出去自生自滅,誰知道當(dāng)事人卻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不讓他走。

    「溫鴻不生氣了,」楊殊第一次喊他的名字,有些坑坑巴巴地開口:「我都聽你的,你讓我去酒樓彈琴我就去,你不哭了好不好?」

    溫鴻其實也不是真的哭了,就是心疼自己的銀子扔進水裡卻救了這麼一個白眼狼,如今聽楊殊鬆口,一時間也忘記要計較他喊自己什麼,十分緊張地拽住他的袖子,迫不及待地問:「真的?你真的願意跟我去鎮(zhèn)子上拋頭露面、彈琴賣藝?」

    楊殊被他的熱情嚇到,有些想反悔,可又想到剛剛小大夫那簡直要委屈得哭出來的語氣,畢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終究沒能狠下心來冷漠拒絕他,只得微微點頭,輕和一聲:「嗯?!?/br>
    溫鴻只差沒跳起來歡呼,腦子裡滿是他家的十六這般的大美人在鎮(zhèn)中最富貴的酒樓裡彈琴賣藝,那該是有多一位難求的美好願景。

    楊殊聽見他這麼開心的模樣也不禁勾起了唇角,沒忍住,伸手去輕揉了揉溫鴻的腦袋。

    小大夫和他差不多高,卻有著一般文人常見的通病,修長而纖瘦,輕飄飄得彷彿一陣大風(fēng)就會被刮走,還虧得他自己是大夫,體態(tài)雖瘦但還算十分朗健。

    溫鴻被他摸頭時愣了一下,直直地向後蹦了幾個大步,撞倒了椅子又往後碰到櫃子,結(jié)結(jié)巴巴地朝楊殊吼:「你你你,你幹嘛!」

    楊殊沒想到他的反應(yīng)會這麼大,一時也被嚇了一跳,舉在空中的手過了好半晌才尷尬地收回,垂著嘴角露出一臉無辜的模樣,輕輕柔柔地問了一聲:「呃我溫大夫?」

    溫鴻也知道自己的反應(yīng)有些過了,拉不下臉來解釋,只得兇巴巴地又對他吼:「我都快三十歲的大男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被摸腦袋,你要是把我財運給摸沒了要怎麼賠我!」

    楊殊臉上露出微微的訝異,倒不是針對溫鴻的迷信,而是針對小大夫的自爆年齡。

    他以為方才弱冠不久出谷歷練的小大夫,竟然已臻而立?

    「我以為」楊殊開了個頭,卻挑挑撿撿著用詞,不知道該怎麼繼續(xù)說下去才不會傷到對方,最後只好含糊其詞:「抱歉我不能視物,倒是無意冒犯先生了。」

    楊殊這一番謙詞倒是讓溫鴻想起了他眼睛還沒好呢,手指在自己的頭髮上耙了耙,不好意思對他繼續(xù)惡言相向,有些兒乾巴巴地開口:「沒、沒事是我反應(yīng)太大了,倒是嚇到你了。」

    「沒有?!箺钍庑Φ脺厝幔T口的光斜斜地照入屋裡,即便一身荊衣葛布,他光是站著也自帶一股別人身上難以看見的優(yōu)雅氣質(zhì)。

    溫鴻有些看傻了,再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有些唾棄自己,可沒過多久就又偷偷摸摸地去看楊殊。

    楊殊眼不能視,五感自然敏銳,明明感受到溫鴻在看他,還得佯裝不知,側(cè)了側(cè)耳擺想聽見什麼的模樣,淡淡地問了一聲:「溫大夫,你在嗎?」

    「???我在我在!」溫鴻越看越覺得自己那一身葛布舊衫配不上楊殊這樣子的天人之姿,想了想後,跑到了櫃子邊上直接趴到地上去,從底下拖出了一個沉重的木箱子。

    「長清?」楊殊聽見了他的動靜本想去幫他,卻被人喝令在椅上坐好了不許動,有些焦急地問他:「溫先生?」

    溫鴻小心翼翼地從箱子裡拿出了一套他從谷裡帶出來一直沒捨得穿的新衣服,壓著楊殊換上那層層疊疊的萬花正服,又打散他頭上鬆散的髮髻,替他挽好較為正式的髮型,繫上裝飾的玉扣。

    楊殊一直安靜地任由溫鴻折騰他,矇眼的布巾因為梳頭而取下了,露出了那張只有在換藥時才會顯露全貌的俊顏。

    換上新衣服的楊殊果不其然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十分矜貴的風(fēng)儀,溫鴻圍著他轉(zhuǎn)了兩圈,滿意地替他整好了衣擺,決定讓他明天就穿著這套衣服去彈琴。

    可甫一抬頭還沒開口,就望進一雙帶著溫柔笑意的深邃眼眸,恍如三星望月上那懸於天際的銀河。

    楊殊的臉離他很近,濕暖的鼻息中帶著一點未散的藥味,瘖啞的嗓音中揉著三月柳風(fēng)的清新怡然,輕聲地問他:「我好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