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似無

    ·

    十月。

    略顯迷云鎖霧到處都泛著灰度的天空，氣層的流轉之間偶然才能得見一縷縹緗一般的日光。

    雨天后二十度打頭的氣溫，空氣之中透著陰郁的水汽，睜閉眼時眼皮都好像可以被這濕度粘連住一樣。

    總之，真是個極其適合打瞌睡的日子。對鹿鳴來說。

    在前一晚打工熬了夜的鹿鳴好不容易撐過早晨的課，正午時隨便啃了餅干果腹，提前了大半個小時到達了下午施教授課的教室，挑了最隱蔽又照不到光線的位置，她把外套疊好放在桌面當作枕頭，扣上了連帽衣后的帽子埋了腦袋就開始準備睡覺。

    她聞著手臂縫隙間淡淡的木頭味道，數(shù)秒鐘后便陷入睡眠，好像進入深眠一般迅速失去了自我意識。

    不知道是魂游到了哪里。她就像陷入了睡眠中最好的深眠狀態(tài)一般不知何時地就失去了對于外界的感知力。天昏地暗之后，她的意識猛地被抽回大腦。

    這是哪現(xiàn)在什么時候我是誰

    腦子里迅速滑過這三條彈幕后她僵硬地從課桌上一點一點地直起上半身，手臂被腦袋擱得發(fā)麻酸痛，她揉著手臂肌rou，曲了曲課桌底下酸脹的腿。半分鐘后在朦朧不清的視界中看到了熟悉的木制桌面，鹿鳴瞇著眼睛，總算察覺到了自己是在教室里。

    耳朵邊隱約傳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說話聲。鹿鳴偷偷摸摸地抬起頭，抬高了一下低垂遮眼的帽檐。

    是施教授，已經在講課了。

    啊糟糕

    不小心睡得太香了

    鹿鳴縮著身體，抬起手用手掌暖了暖眼睛，在視線差不多完全清楚，她拉下帽子，隨意抓了把被帽子摩擦得蓬松的頭發(fā)，想了想從包里拿出一瓶剩下不多的水，一口飲盡。

    哈。

    她忍不住小聲嘆了口氣。

    肚子餓了。

    中午吃太少了

    鹿鳴用手捂上腹部。就在這時，好像是身體對她的需求做出了自動回應檢測一般，她感覺鼻子里突然飄進一股不知是香水還是洗衣粉的，透著沉穩(wěn)和溫和的香氣。

    雖然很好聞

    她揉著肚子，在心里對肚子安慰道，不過顯然不是食物的香味，你給我冷靜一點。

    鹿鳴看了看教室后門，離得不遠，她在心里打算一番，想著等教授背過身后掐好時機偷溜出去買吃的。

    可惜的是教授遲遲不轉身。她目光朝前呆坐了一會兒，只覺得身旁的香氣若有若無地鉆進她的鼻孔，像是有根羽毛從她的鼻道里飄到咽喉，最后落到胸腔，撩得她心癢癢的。

    鹿鳴咽下一口口水，下定了決心，她裝作不經意地側過頭，眼睛終于望向了這陣陣香氣的主人。

    不看還好，一看就嚇她一大跳。

    鄰座這位男同學。

    不經心般一手托著下巴，修長手指罩在半邊臉上，他同樣往鹿鳴的方向稍側著腦袋，散落的前發(fā)遮住了些眼睛，而那雙像是一直泛著水光的桃花眼，露出一絲好奇的意味，恰好也就在注視著她這邊。

    措不及防與她對視，對方也稍微張大了下眼，可依舊沒有多動作，那托腮的姿勢和看著她的目光雖然從容，卻又有些像是不容拒絕的審視一般。

    鹿鳴整個人的身體顛了一顛。

    那個人也立刻將鹿鳴發(fā)現(xiàn)自己后的過于夸張的反應看到眼里，從喉嚨間發(fā)出一聲輕微咳嗽聲，他放下了舉腮的手臂，手掌握成拳遮住嘴前，噗嗤笑了出來。

    ？？

    因為這不經意的笑聲，鹿鳴的心臟快速跳動起來，當然不是因為什么粉紅色的心緒，而是壓力和恐懼。

    說起來，她到現(xiàn)在都沒真正搞清楚，自己到底為什么這么怕這個人。

    鹿鳴的雙手不自覺握成了拳，她緊張地抬頭看著他不動，正在心里拼命催促自己快做些什么正?；貞臅r候，那人放下了手，交叉疊在桌前，他靠著桌面，腦袋稍往下一低。看著她，他完全側過臉，上揚起嘴角，對著她露出了一個好似劃破了沉悶和灰色的天空一般的燦爛笑容。

    下午好。

    ？！？

    盡管這個朝著她綻開的笑容友善又陽光，鹿鳴的身體卻更加僵硬起來   ，問號與感嘆號瞬間在她的大腦里遍布開來。

    她生硬地對面前的人點了點頭，開了口。

    下，下午好

    對方噙著笑意，平靜自然地轉開了腦袋。她努力鎮(zhèn)定下來，在腦內反思了一會兒剛才過于震驚的舉動，也將臉轉向另一邊。

    眼神飄忽看向對著黑板前講個不停的施教授，她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不餓了。

    嗯？那個，最后那一排，那個黑衣服的女同學。

    對，就是你，別往旁邊看了，我叫的是你，鹿鳴。

    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被教授注意到了，更有教室內的不知道哪幾個學生，光是聽到教授叫了鹿鳴這個名字，笑聲就在教室內響了起來。

    鹿鳴來不及管別人，慌忙集中精神看向了教授的方向豎起耳朵聽。

    鹿鳴，你來給我讀一下接下來這一段。

    接下來這一段？

    鹿鳴低下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連教科書都沒拿出來。

    她趕緊把手往包里伸去，一邊在心里懊悔地做好了被發(fā)現(xiàn)沒在聽課后當堂訓話的準備，而下一秒，旁邊的人把自己桌面上的書本不動聲色移到她的面前。

    因為他們坐在最后一排，在講堂上的教授是絕對不會發(fā)現(xiàn)他們的小動作。

    鹿鳴連忙接下書，旁邊又伸過來一根白玉制成一般的食指，給她點了點內容。

    鹿鳴照著念了一段，結束后，施教授總算沒有再繼續(xù)當場為難她，接下她的話管自己繼續(xù)講下去了。

    鹿鳴吁了一口氣，她抬起頭，視線正好和略遠處回過頭看她的女生對上。

    Lily。

    Lily的面上無一絲表情，立刻轉開了腦袋。

    鹿鳴感覺到了一點不自在，她收回視線，放到面前的書上，書本干干凈凈，書角全然沒有翹起的痕跡，有幾處字跡工整嚴謹?shù)淖舟E。

    鹿鳴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抬起書本遞回去。

    謝謝啊。

    那邊接過書本，對她搖了搖頭，嘴角依然微微揚著。

    完全是一幅體貼好同學的正常人表現(xiàn)啊。

    鹿鳴怔了一會兒，心里浮現(xiàn)出一些自責。

    雖然這個人私生活不好多說，但為人的確并沒什么可以指責的地方。而那些個人私事，她不多清楚，本來也就于她無關

    只希望自己能別再對他反應過激了。她其實也不是故意對他有偏見老是作出一些沒必要舉動的自己在別人看來反而是更奇怪吧哎

    有點希望他不要誤會啊，自己只是想和所有人都當普通同學好好相處而已

    她邊愁思邊拿出了自己的課本，翻到了今天的內容，面前驟然出現(xiàn)一幅占據(jù)頁面四分之三的奇怪涂鴉。

    鹿鳴以雷鳴電閃的速度迅速蓋上了書本。

    可也已經來不及了。一旁再次傳來了被故意壓得低低的笑聲。

    鹿鳴不敢看過去，哭喪著臉用手臂遮住課本。

    可惡偷笑聲還那么好聽

    丟死人了

    ·

    身旁好像做了一尊大佛。上個課怎么也感覺坐得不自在。

    鹿鳴用雙手撐著下巴，怕被教授再叫起來，也不敢再開小差，只能百無聊賴地看著課本，直到教授點開了一部和課題有關的短片播放起來，人也坐到了椅子上不再注意底下的動靜。

    她放松了些，不知不覺鼻子間又漫過來一絲香味。

    是，什么味道？

    鹿鳴不自覺小聲開口問了一句。

    那邊好像愣了一瞬，看向了她，他有些不確定，她是在和他說話，還是自言自語。

    而鹿鳴側抬起了臉，也望了過來，他看到她對他露出一個憨憨的微笑。

    不像是香水味是洗衣粉嗎？還是什么衣物香料？

    我是說，你的身上。

    郁夜看著她伸出纖細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嗯。他回過神，點點頭，應該是吧。

    鹿鳴抓了抓脖頸，那個，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是用的什么牌子嗎？

    那人猶豫了一下，才說道。

    抱歉，不是我自己買的，所以不清楚。

    啊，是嗎，沒關系沒關系，鹿鳴笑了笑，是mama買的嗎？品味可真好。

    郁夜沒回答，只朝她彎了彎嘴角。

    *

    課終于結束了，鹿鳴徹底放松下來。

    她快速收好了自己的東西，一股腦兒全塞進包里后，超旁邊的郁夜點了點頭。

    今天謝謝你了哈，再見。

    他看著她的發(fā)旋再眼前一閃而過。

    再見。

    郁夜：上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