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與太后弈棋

    二人在御花園里慢慢走著，誰也沒出聲去打破御花園此時的寧靜和諧，只有些淡淡的腳踩細(xì)雪的聲音。

    天地間是萬籟俱寂。

    隆冬的御花園已失了些生氣，不復(fù)春夏時百花爭艷、萬紫千紅的美景，乍一看去，便有種寂寥清冷之感。宮里的每一寸地方都有人打掃，路上的宮道被掃的只余剛剛落下的一層薄雪，軟綿的雪絨蓋在每一顆草木在日光的照射下泛出清冽奪目的冷光。最里面的荷花池也是被冰雪覆蓋，透過純粹無色的冰層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里面還有很多枯黃帶綠的蓮梗、蓮葉，可以想見夏日時定當(dāng)是碧蓮搖曳、荷葉蕩漾的一番美景。

    又走了幾刻，雨寒小聲問道，“小主可要歇息一會？奴婢以為，賞景不急在一時?！?/br>
    其實雨寒說了假話，她本就是宮女出身，從小就不少為別人跑腿做事?；蕦m那么大，經(jīng)常是個把時辰個把時辰的走，這么幾步路是不覺累的。只是念著小主身子嬌貴，怕她受了累。

    如錦點頭，停了下來。走了這么久她確實有些疲累，看到不遠處有亭子可歇，便說，“去那邊坐坐罷?！?/br>
    兩人小步走到亭子里，里面布置的很簡單，只有一個圓桌和四條凳子。雨寒用衣袖擦干凈凳子上的雪，又取出幾塊帕子來交疊著在上面鋪好，然后請如錦入座。

    “你倒是個細(xì)致體貼的?！比珏\笑道。墊了幾塊帕子，坐下時便不太涼，衣裙也不會被弄臟。

    雨寒有些不好意思，扭捏道，“只是一點奴婢的小聰明罷了。奴婢是小主的人，自然萬事要為小主考慮的?！?/br>
    如錦坐了一會，就看到一個年級略長的女官走進來，如錦認(rèn)出來那是太后邊的貼身宮女任月。她臉上面無表情，屈膝行禮后說道，“錦美人，太后請您過去說話?！?/br>
    如錦有些意外。太后怎么會在御花園，還請自己過去？她閑暇時和雨寒、紫翠交談，自然知道太后是個什么人物。

    她從入宮起就獨得先皇圣寵，先皇愛她極深，力排眾議立她為皇后。而后先皇更是夜夜宿在鳳藻宮，置后宮于不顧，不知讓多少美人掐爛了手中的帕子。

    爾后魏乾帝登基，尊其為太后，她便慢慢從眾人的視線里銷聲匿跡了。除了一些大典、祭祀等重要活動，太后都呆在自己的壽康宮不出來，剛開始還偶爾受一下妃嬪們的請安，到現(xiàn)在連請安都免了，不讓他人拜訪。

    太后來請，自己一個美人自然不能拒的。如錦站起來笑道，“還請姑姑帶路?！?/br>
    任月利落地轉(zhuǎn)身，在前面走著，速度保持在如錦二人能跟上而又不耽誤時辰的程度。轉(zhuǎn)過幾個彎，一個涼亭慢慢浮現(xiàn)在眼前。

    這個涼亭的規(guī)格和先前如錦坐的并無二樣，只是里面多了一些垂手而立的宮人，其中端坐著一個面容清麗的婦人。

    “到了。小主請上來?！比卧抡f完，恭敬地站回了那婦人身邊。

    如錦走上去，屈膝福禮柔聲道，“臣妾見過太后?！?/br>
    “起來吧?！?/br>
    入耳是一道如黃鶯出谷般的聲音，如錦有些詫異，起身看向太后，心里又是一驚。

    面前的婦人相貌清麗，烏眸黑發(fā)。肌膚在皇家秘藥的保養(yǎng)下竟如雙十少女般白皙透亮。身著一件暗紅色廣袖堿劑印花襜褕，身披一件穿紗高山錦云肩，高高梳起的驚鵠髻上點綴著鑲珠寶鎏金銀簪。粗一看去竟不像是一個三十有余的婦人，倒比那鳳藻宮里板著臉的皇后更像皇后。眉目間溫和如水，舉手投足間又透著皇家的貴氣。

    太后見眼前的女人施施而立，一直盯著自己，笑道，“錦美人這是怎么了，怎地眼珠子安在哀家身上了？”

    如錦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的失態(tài)，連忙告罪。太后也并未計較，擺擺手賜座。

    如錦坐下來，任月輕手輕腳地給兩位主子倒了杯熱茶。

    在茶杯氤氳的霧氣里，太后開口了，她說，“哀家觀你是來御花園賞景的。不知錦美人對著雪景可有什么見解?！?/br>
    宮里人說話講究的是含蓄，是旁敲側(cè)擊。如錦心知太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又不知她到底想干什么，硬著頭皮說，“正所謂凄凄歲暮風(fēng)，翳翳經(jīng)日雪。眼前景是“凄凄”之風(fēng)，“翳翳”之雪。且世人皆以冬雪為惡?；驉浩渌氐?，或惡其溫寒，或由景推己感傷自身而反惡之?！?/br>
    如錦說到興頭上忽然想到自己這不是像在家里答父親策問時可以暢所欲言，太后心里可是有個標(biāo)準(zhǔn)答案的，連忙止住了話頭。

    太后抿了口熱茶，看出了如錦心里的顧慮，笑道，“錦美人不必多想，繼續(xù)說下去?！?/br>
    見太后并不計較，如錦心里的害怕慢慢消失，索性放開了說，“然世間萬物無一件是只壞不好或只好不壞的。便如那鋒利的刀刃一般，可殺人作惡，也可砍柴切菜。臣妾以為，冬景之美在于破而后立前的死寂。在于困境中也要頑強拼搏的毅力。隆冬再寒冷，也會有臘梅抽出，在烈風(fēng)中頑強生長。須知，隆冬已至，孟春尚遠乎？”

    如錦說完，涼亭里都安靜了下來。太后彎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著如錦，“想不到錦美人還是個七竅玲瓏的心思。這一番話說的倒是很有道理。”

    “和哀家對弈一局吧。”太后晶潤潔白的指節(jié)敲了敲桌子，就有幾個眉清目秀的宮女上來將一盤棋擺在桌上。

    太后持黑棋先手，略一思量，下在了棋盤的正中央。

    如錦一看就知道太后此番對自己應(yīng)是善意的。第一步走天元，就有很大的落空之嫌，若是二人棋力水平相差不大，自己的勝面就會小很多。因為這步棋在后面的博弈中不一定能用到?？梢哉f這相當(dāng)于讓了對面一手。

    如錦的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但也是略知一二。既然太后沒有太在意這棋局，如錦也就從玉碟里拈出一顆白子，中規(guī)中矩地占角。

    亭外的雪還在下，外面是朔風(fēng)寒冽，微微飄蕩些雪花灑在棋盤上。兩人一來二去間，手下密密麻麻的黑白子糾纏在一起，看似平淡的棋盤下是殺機密布。

    明明是隆冬一月，外面還有寒風(fēng)肆虐，如錦身上卻慢慢發(fā)出了汗珠。但如錦卻不敢去擦，只默默地看著棋盤。她很明顯地看到眼下自己的局面處于劣勢。黑龍來勢洶洶地包圍了自己的白龍，正磨刀霍霍準(zhǔn)備將自己吞下。

    太后的實力遠在自己之上，哪怕她先手天元自己也還是慢慢被她掌握了主動權(quán)。如錦百般思索、絞盡腦汁也尋不出破局之法。她緊緊地抿著唇，咬出一道深痕，纖長的兩根手指捻著棋子，遲遲不敢落下。

    突然，如錦感到腦海里一陣眩暈，兩根手指拿捏不住，一顆白子悠悠落地，嗒嗒嗒地在地上打轉(zhuǎn)。雨寒眼疾手快地扶住如錦，把溫度剛剛好的茶水送到她嘴邊，勸慰道，“小主快喝杯熱茶提提神吧?！?/br>
    一口濃茶下肚，如錦方才回過神來，手撐著桌面深呼吸幾口。推演棋理本就耗費心神，自己太過投入險些心力枯竭昏厥過去。

    潤了潤干裂的唇，如錦重新坐好，抱歉道，“臣妾學(xué)藝不精，讓太后娘娘見笑了?！?/br>
    太后皺了下眉沒有答話，把如錦的玉碟拿過來，一手白子，一手黑子，就著剛才還沒下完的棋局兩相對弈。她下的速度很快，僅僅一炷香的功夫就下出了三種棋面。結(jié)果毫無意外，都是如錦負(fù)。

    這...

    如錦不好意思地臉紅了。心道自己這三腳貓的功夫在太后面前還真不夠看。

    太后讓宮人們收回棋盤，眼睛瞇起，問道，“你可知你為什么輸？”

    “臣妾愚鈍，不及太后娘娘聰慧?！比珏\乖巧地答道。

    太后搖搖頭，慢條斯理地說道，“非也。你之過，在于中庸。不想出錯反而更容易出錯。倘若你一開始不走中規(guī)中矩的掛角，而是跟著哀家下，想辦法破掉天元。那最后就算輸，也不會輸?shù)倪@般徹底?！?/br>
    如錦細(xì)細(xì)品著總覺著太后是話里有話，臉上還是不動聲色，恭敬道，“謝太后娘娘指點，臣妾受教了，定將謹(jǐn)記于心?！?/br>
    “如此甚好。哀家先回宮了，以后若是得了空，可以來哀家的壽康宮里坐坐。”太后臉上帶著標(biāo)準(zhǔn)的笑容，在任月的攙扶下慢慢向外走著，一行人朝著壽康宮的方向漸行漸遠。

    經(jīng)了這些事后，如錦也打消了什么賞景的念頭，拉著雨寒離開了御花園。

    PS：聽說換了封面人氣會高？網(wǎng)圖，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