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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祐消失了。 我和深澤試了各種方式,都聯(lián)系不上他,最后深澤去家里找他,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人去樓空??吹缴磉吥腥吮任疫€著急的樣子,我大概明白,這次連他也被祐拋棄了。 可能因為還記得那天晚上他說過的話,我出奇地冷靜,很快就接受了祐離開的事實。 新一年伊始,我拆了石膏。也許多虧了之前祐喂我的那些排骨湯,恢復(fù)的不錯,就算去打棒球,應(yīng)該也能揮出漂亮的高速球。 出院的時候,我在抽屜深處發(fā)現(xiàn)了一支新手機,我以前的電話卡原封不動地插在里面。 我快速開機,手機壁紙是我的照片,不知道是什么時候拍的,像素很差,有點糊,上面是我穿著高中校服正在和別人說話的側(cè)臉。 忍了很久的眼淚終于前赴后繼洶涌而出,我嚎啕大哭,淚水糊了一臉,哭到護(hù)工阿姨以為我舊傷復(fù)發(fā),著急忙慌地叫來了醫(yī)生。 時間過得快,鶯飛草長的春天,蟬鳴嘶吼的夏天,落葉紛飛的秋天,統(tǒng)統(tǒng)從眼前略過,又來到一個新的冬日。 因為記著祐說的話,沒有大事,就沒再和深澤聯(lián)系,漸漸也就和他同樣失去聯(lián)系,我又回歸到了和祐重逢前的普通日常生活中。 有的時候,我產(chǎn)生點錯覺,以為是褚飾不想一個人待在海里,所以故意給我失了個小小的魔法,一切都還在夢里,真正的百里祐還在病床前催我起床。 但我很快嘲笑自己。因為夏天時,我剛?cè)チ笋绎椀募依飬⒓恿怂钠咧苣昙扇占o(jì)念。 她的青梅竹馬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成熟的男人,會在中途繞去陽臺吞云吐霧,我實在難以找到當(dāng)年從錢包拎出兩張紙幣塞給我的少年的影子,他身上只有被時間強力拉扯的疲憊感。 原來,命運和時間沒有饒過任何一個人。 興許是緣分使然,夏天時見過的褚飾的遠(yuǎn)親,在冬天時又碰到。 因為租約到期,曾經(jīng)打過工的咖啡店搬到了大學(xué)城,因為地方偏遠(yuǎn),我又找到了正職,很久沒去過。于是在店里碰見熟悉的她時,我們兩人皆是一愣。后知后覺想起,上次見到她還是褚飾的家里,記得有人介紹她是褚飾的遠(yuǎn)方表妹。她長得英氣,留著利落的短發(fā),眼神很是冷淡,看我一眼,就立馬避開眼。我猶豫著打招呼的話又咽回去。 我是不是被她討厭了?我偷偷問茶久。 明明記得上次我們連話都沒說過。 茶久拍我:沒有,她就是那種性格。又拽過我小聲說:她可是我們店長的小心肝,小心一會兒店長往你的咖啡里扔糖精炸彈。 我點點頭,盯著她無名指的戒指說:好久不見,大家都變了好多。連你都結(jié)婚了。 店里老人不見,多了很多新面孔,甚至還有做周末兼職的高中生。 茶久翻了個白眼,把剛出爐的馬卡龍遞給我,什么叫連,你沒良心哦。十月的時候我可是叫了你參加我的婚禮,你自己說出差沒法出席。 我想起當(dāng)時忙得昏天黑地的狀態(tài),連連說抱歉。 算啦。我也沒怪你。她遲疑了一下,倒是你你還在等那個人嗎? 我愣住,很快明白她在說祐的事情。 半晌,我輕點頭。 茶久嘆氣:萬一他再也不回來了怎么辦?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可是等待已經(jīng)變成習(xí)慣了。我沉默幾秒,苦笑。 哎呀,好了好了。也許是我露出了陰郁的表情,茶久迅速轉(zhuǎn)移話題,你最近沒跟秦沉聯(lián)系嗎? 沒有。 他前幾天有向我問起你。畢竟你是他jiejie,要不要再見面聊聊。 不了吧。 之后,我們兩個人忽然都沉默起來,我塞進(jìn)一塊馬卡龍,副店手抖的毛病居然還在,太甜了,甜到嘴里發(fā)澀。 茶久一直看向窗外的眼睛突然一亮,表情瞬間變得柔和,哦!我老公來啦!走吧,我們送你一段。 我自知是拗不過她的熱情,也不推脫,和她一起出了咖啡店。 我猜想過茶久先生的樣子,但沒想到是一位說是漂亮但用美去形容比較合適的人,一笑起來,眼波都帶著點流轉(zhuǎn)。 他看到我先是一怔,很快就打量起我,眼神落在我臉上,繞了幾圈,帶著點探究。 我頓時覺得有點尷尬。 茶久也察覺,擋在我面前,說得大聲:謝允清,你不能對我的朋友都下手! 他笑起來,是真的感到高興的那種,在她的臉頰輕吻,聲音像清泉:說什么呢?你一個人我都難以對付了。 茶久還是不放心:你這個人有前科,我才不信。 為什么不信? 茶久皺起眉,剛想說話,她先生忽然把她拉到一旁,耳語了幾句什么。她一邊聽著,似是驚訝地看了他一下,然后立即看著我露出了然的微笑。 我還是尷尬,左右為難,硬著頭皮說:茶久,我自己回去就好,不用麻煩你們了。 茶久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一貫的表情,拉過我:沒事,走吧。 幾步以后,像是忍不住,又壓低聲線對我說:杏初,我跟你說 咳咳。辛茶久。她先生輕聲咳嗽,茶久很快一驚,對他咧嘴一笑,我知道啦,不說不說好吧。 他責(zé)怪又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禮貌地拉開后車門,對我說:林小姐,不用覺得客氣,你是茶久的朋友,我們應(yīng)當(dāng)送你一下。 我因茶久和她先生甜蜜互動而感到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刺痛感,渾渾僵僵到了家里,連鞋子沒換就把自己摔上床。 我很快睡著,做了很多夢,一會兒是高一百米賽跑拿了第一,喝著祐遞過來的水,忍不住往他身上蹭,一會兒是和褚飾一起帶她meimei在小區(qū)里散步,院里一個漂亮小女孩充滿敵意地看我。睡得不踏實,又累又難受,醒來的時候出了一身汗。迷迷糊糊中,我把床單被罩統(tǒng)統(tǒng)換下來去洗,手機震動。 我點開,是秦沉的信息。 【明天下午,1點。在我們上次吃烤rou的附近,有家咖啡廳。我在那里等你?!?/br> 我就要鎖屏,一行文字又?jǐn)D進(jìn)來: 【不來你會后悔。你真的會后悔?!?/br> 我不知道他說的后悔是哪種,姑且覺得這是種有用的威脅,第二天乖乖赴約。 到的有點早,我坐下后四處打量,發(fā)現(xiàn)旁邊有個短發(fā)女生在捂著臉哭。 我左看右看,沒看到她旁邊還有什么人。覺得于心不忍,正要抽紙遞過去,秦沉已經(jīng)落座。他和一年前比沒太大變化,看到我有點尷尬,半天說不出話。 我也不急,等他開口,余光一掃,剛才哭泣的女生已經(jīng)不見。 我在內(nèi)心嘆氣,給秦沉叫了一杯卡布奇諾。 又是一陣無言,我有點如坐針氈,之前最后一次談話,大抵是把姐弟的界限固得太過明朗,有點討人厭的意味。 他從口袋拿出一張紙條,推到我面前。 我疑惑地看著他。 秦沉苦笑了一下:這是百里祐的新住址。 血液似是一瞬凝固,我半天不能動彈。 我現(xiàn)在實習(xí)的公司在他的集團底下,當(dāng)然我后來才知道。我花了點手段拿到的,覺得你應(yīng)該需要。 耳鳴作響,我顫抖著喝下一口水,想要平復(fù)自己的心情。 你快去吧。這是我放棄你的信號,別讓我回心轉(zhuǎn)意。說完,他扭頭到一旁。 我如大夢初醒,拎了包抓了紙條就跑,步子邁了沒幾步,又轉(zhuǎn)回來,在秦沉驚訝的目光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以后不準(zhǔn)再黑別人郵箱了! 他愣了幾秒,然后露出一個如釋重負(fù)的微笑:好的,jiejie。 出租車在臃腫的交通系統(tǒng)走走停停,我焦急又不安,不停地低頭看紙條,邊角抓得都起了皺。大概車緩走緩?fù)?,又加上我不住地低頭抬頭,等到了目的地附近下車,已經(jīng)頭暈難忍異常想吐。 我急撐著自己,拿出手機,按照導(dǎo)航一路飛奔。 跑出一段距離,才發(fā)現(xiàn)頭頂有雪花悠悠而下,落在我的眼睫上很快變成淚珠的一部分。 天正在一點點變黑,但我還沒找到自己的歸處,不敢停下腳步。 終于摸到了鐵門外,我平復(fù)一會兒自己慌張的呼吸,深吸一口氣??粗鴫w四周五六個攝像頭,剛要按下門鈴,忽然聽到有熟悉的聲音在背后叫我。 杏初? 我一僵,回過頭,果然看到那張朝思暮想的臉。 他瘦了一些,打著一把紅色長柄傘正皺眉看我。雪不斷地從他身邊落下,發(fā)出輕簌簌的聲音,像是落在我的心里。這一幕和很多年前的雪天一起在我眼前重疊。 而這次,我露出燦爛的笑容,沒有猶豫,直接快步撲進(jìn)他的懷里。 撲面而來的,是夾雜著橘子味沐浴液的熟悉氣息,我忍住哭意,抬起臉,緊盯著他,一字一句大聲地說: 百里同學(xué),你好。我來接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