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懷疑

    柳霽風(fēng)是個修眉薄唇高挑俊朗的少年，雖才十五歲，已比柳書意高出了半個頭，明明是個開朗陽光的長相，偏偏最愛皮笑rou不笑，將年輕英氣的臉上硬是帶出一絲邪氣。

    他的母親田氏原是柳母的丫鬟，性格開朗大方，人高馬大手腳利落，與柳母感情極好。柳母當(dāng)年生了柳書意后就一直纏綿病榻，便讓柳父抬了田氏做姨娘，田氏身體健壯，果然沒多久就懷上了柳霽風(fēng)。

    懷到九月上的時候，柳母的身體油盡燈枯走到了盡頭，田氏心中悲痛，哭倒在柳母床前，竟然動了胎氣，艱難的生下柳霽風(fēng)后血崩而死。

    柳父對柳母極為珍愛，對田氏雖無愛情卻有親情，二人俱離他而去，讓他備受打擊十分消沉，便將柳書意和柳霽風(fēng)都交給了奶娘照顧。

    后來家中實(shí)在不能沒有個主事的女人，就納了廚娘的女兒康氏做妾，只望她能好好照顧一雙兒女。

    柳書意與兩個弟弟自小一同長大，三人感情極好，從無嫡庶之間的矛盾隔閡，前世里大燕軍攻破京城的時候，兩個弟弟正在書院里讀書，她沒能等到他們回來就被敵軍給擄走，之后輾轉(zhuǎn)各地，尋覓多年，最后才得知兩個弟弟早已死在了當(dāng)年的亂軍之中。

    再看看眼前鮮活生動的兩個少年，柳書意心中一酸，眼眶有些發(fā)紅，忙低下頭輕輕的撫摸柳霽然柔軟的頭發(fā)，冷聲道：她竟敢如此害子清，我如何還能容得了她，既然敢做，便要付出代價。卻不知這代價是為了今世還是前世。

    柳霽然用臉蹭了蹭柳書意的手心，糯聲道：阿姐，子清難受。他的聲音細(xì)細(xì)軟軟，像小貓輕哼。

    難受你就好好躺著。柳霽風(fēng)抱臂站在一旁，皺了皺眉頭。

    那阿姐陪我一起躺著。柳霽然伸手拽柳書意的袖子。

    幾歲了還撒嬌，放開放開，我有事兒和阿姐說。柳霽風(fēng)見不得他這副柔弱樣，伸手便去扒拉他。

    柳霽然啪的一聲打開自己二哥的手：我也要聽！

    柳書意抿嘴笑著看兩個弟弟斗法，抬首向旁邊的圓凳點(diǎn)了一下，柔聲道：子嘯你站著不累嗎，有什么事坐著慢慢說。

    柳霽風(fēng)哼了一聲，將凳子拖到榻前劈腿坐了，盯著柳書意緩緩道：我聽說阿姐把裴落青將軍的提親給拒了

    柳書意頓了一下，抬頭看向他：你如何知道？

    我、我聽到爹和李管家說的，柳霽風(fēng)尷尬的抓了抓腦袋，連忙岔開了話題，阿姐，我絕對支持你！那裴落青一看就不是好人，你別嫁給他！

    柳書意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別人是保家衛(wèi)國的將軍，怎么就不是好人了。

    柳霽風(fēng)看著自家阿姐笑的眉眼彎彎，似是不信他的樣子，不由急道：你看他那個兇神惡煞五大三粗的樣子，定會打老婆的，你嫁給他怎么受得??！

    柳霽然也睜大了眼睛，抓住柳書意的袖子拼命扯：阿姐別嫁人，子清又不是養(yǎng)不起你，干嘛要去伺候那些臭男人。

    兇神惡煞，五大三粗，臭男人，柳書意聽到這幾個詞，又想起裴落青的樣子，有些樂不可支。

    兇神惡煞？是挺兇的，但他從來沒對她兇過，她冷他罵他，他就是臉色再陰沉也沒有打過她罵過她一次。五大三粗？外表看著勁瘦的一個人，脫了衣服到確實(shí)有一身腱子rou。至于臭男人除了父親和弟弟，那些男人們又有哪個是好的呢？

    柳書意想著想著，笑容又淡了下去，撫摸著柳霽然緞子一樣的黑發(fā)，輕聲道：阿姐不嫁給裴落青，也沒打算嫁給任何人，只要你們倆好好的活著，長命百歲，阿姐就滿足了。

    似乎感覺到了氣氛的凝滯，柳霽風(fēng)和柳霽然都有些說不出話來，柳霽然突然張開雙手撲進(jìn)了柳書意的懷里，小小的臉兒埋在柳書意的脖頸間，悶聲道：阿姐你要記住你說的。

    他輕輕的蹭著柳書意微冷的肌膚，聞著她身上傳來的淡淡微苦墨香，感覺臉上的熱燙也舒服了一些。

    其實(shí)那丫鬟給他下藥不久他便察覺了，他雖然未經(jīng)人事，卻看過不少江湖話本，故事里那些靠著藥物成就好事的大俠與閨秀總是看得他羞紅了臉。

    許是看他年幼，鶯語給他下的藥并不重，但他突然就想起了書里那些風(fēng)流故事，心念一動，便將五分的藥性裝出了八分。

    如他所料，平日里對什么都淡淡的阿姐動了真怒，連相處多年的貼身丫鬟也說處置就處置了，只因?yàn)樗齻俗约?/br>
    柳霽然睜開眼，偷偷的看著柳書意的側(cè)臉，他的阿姐算不上什么驚艷的美人，卻有一種清冷的秀麗，與京中那些眼界甚高恃才傲物的才女們不同，柳書意是溫婉又冷厲的，就像冬夜里冰湖上的月，像山雨里挺立的竹，像一把以筆墨為刃的刀。

    柳書意哄睡了柳霽然，又將柳霽風(fēng)趕回自己屋子，便回了自己的書房。

    走到書桌前，攤開一本空白的冊子，用鎮(zhèn)紙壓了邊角，邊研墨邊開始思考今日之事。

    前世里也是有這么一出的，只是主角不是柳霽然，而是裴落青。

    那時她剛與裴落青簽訂了婚書，而鶯語身為她的貼身丫鬟，按慣例要陪嫁過去，做姑爺?shù)耐ǚ俊?/br>
    裴落青是怎樣的性子，柳書意全然不了解，她將鶯語當(dāng)meimei一般看待，如何舍得讓她陪自己過去擔(dān)驚受怕，便想著給她找個好婆家，脫了奴籍之身，平安順?biāo)斓倪^一輩子。

    只是此話一提，鶯語就立刻跪了下來，哭著求著要跟在她的身邊，說龍?zhí)痘ue也要陪著小姐一起闖。

    柳書意既感動又心疼，更是堅(jiān)定了要給鶯語找個好人家的心。

    但萬沒有想到的是，幾日之后裴落青上門拜訪，竟然趁著無人的時候?qū)ⅩL語按在榻上強(qiáng)行jian污，待柳書意趕到，只見到鶯語赤身裸體渾身青紫，xiaoxue一片狼藉，倒在地上泣不成聲，裴落青鐵青著臉站在一旁，用兇狠的眼光看著鶯語一言不發(fā)。

    見到鶯語的慘狀，柳書意又是心痛又是憤怒，上前狠狠的給了裴落青一個耳光，將他趕了出去。

    那時她深信不疑，定是裴落青獸性大發(fā)，見鶯語美艷動人，便強(qiáng)行做下齷齪之事，但今世換成了柳霽然，柳書意開始疑心起此事的真相來。

    前世里柳書意被人喂過不知多少春藥，一見柳霽然那不自然的緋紅與guntang，便知他定是中了極厲害的藥物，偏偏柳霽然又說沒有吃過鶯語給的吃食，也沒有聞到什么奇怪的香味，那即是說鶯語用的是一種無色無味無影無形的藥物，也許前世里裴落青也是著了這個道，只是連他都找不著證據(jù)，實(shí)在有口難辯，只得默認(rèn)下來。

    那事最后的結(jié)果，是柳書意雷厲風(fēng)行的堵住了下人的嘴，柳父將裴落青狠狠的訓(xùn)了一頓，鶯語終究還是跟著她進(jìn)了裴家的門，許是為了補(bǔ)償，裴落青將鶯語抬成姨娘，在將軍府中安排了一個單獨(dú)的小院將她安置其中。

    后來裴落青帶兵回守邊關(guān)，柳書意不愿隨他離開，只想留在京城伺候父親，裴落青百般無奈，只好單獨(dú)帶走了鶯語。

    再后來，便是崇關(guān)城被大燕攻破，裴落青戰(zhàn)敗，朝野震驚

    柳書意垂下眼眉掩住紛亂的思緒，提筆在書冊上寫下一行字承安二十四年秋      崇關(guān)城陷落。

    又在下方寫了一行小字：鶯語、明夜去向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