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路人』3
迷路人
【四】 那位也沒說什么,袖手旁觀我抖抖縮縮站起來,佯裝鎮(zhèn)定的邊整理衣衫邊逞強說教,等稍平靜下來些,才覺得掌根有些火燒火辣。 掀開袖子手掌正隱隱淌著半透明的血,傷口上還夾著碎石粒。他娘的,今夜真不該出門受這罪! 你們樹精的血液竟是沒有顏色。他略吃驚的樣子,眼睫看向流血處。 不僅沒有顏色,還可以吃。我吹吹傷口:食過桃膠嗎? 他搖頭。 一看你就沒去過人間,我挑起眉,終于找到機會可以炫耀一下本樹精的才識了: 人間常有農(nóng)人磨刀霍霍向桃求血,流下的樹血凝結(jié)即為桃膠。相傳可美膚養(yǎng)顏,不少桃樹受害,被割得滿目瘡痍。往往還未成精就瞑滅,終始不過三十年。若少數(shù)修成精者,往往也內(nèi)腹怨憤,喜披人皮招鬼,使附近農(nóng)人家宅不寧。 噢?你原去過人間? 看他一臉頗吃驚的樣子,我心虛,雖沒吃過豬rou,但總歸聽過地精滿嘴跑豬rou吧,撇撇嘴:這..... 這已是前塵往事,毋須再提。 要是我厲害到能離身去得人間,又何必來這鈺池都要捏決三層。 那你這血...... 我這血聽說亦可作口嚼糖,可還沒......我話尚未說完,手掌便被他隔空輕輕托起。 一股草木特有的清淡辛芳浮在他和我之間,樹血的味道,我熟悉,小時候被狼仔熊仔咬著玩的時候,地精沒少幫我處理。 但恍惚這血的味道和幼時又不同了,更辛辣,我一聞,熱就從鼻腔轟地一下沸了面頰。 你這傷口雖然不深,但石子嵌在里面臟污,少頃你該臨池濯洗一下。語氣仍是疏淡的,卻容不得我質(zhì)疑樣。 我猛地抽回手,用袖子蓋住傷處,硬扯一張笑嘻嘻的臉向他:一會兒再說罷,小傷而已。鈺池將行至,我也該回去做晚課了。 說罷便快步向路的盡頭行去,匆忙間斂聲屏息去聽身后人響動,只腳步及衣裾擺動聲而已,稍側(cè)目,螢蟲默然飛浮,幸好...... 幸好夜色昏暗。 萬籟俱靜,還未走近鈺池,翻滾的金屬氣與硫磺味就已在空氣中若隱若現(xiàn)。四周樹木,背池皆盛郁至極,朝池皆枯死。 鈺池處于山巔巔,夜色較他處總是要明朗些,即便夜深,亦可觀池霧蒸騰繚繞枯枝。我指著那一團滾動的熱霧,對他說:此處便是鈺池,下次來,莫要再走錯。 他點點頭。我心里有些黯然,但也只能這樣。正當準備邁腳離開,那怪人叫住我: 小童棕,你于我有迷途之恩,若你不介意,不妨和我一起泡。 頃刻熱氣沖頭,我赧,憤憤回頭看向他。 竟是沒看出來,這冰棍生得好樣貌,卻是個登徒子。 正要準備呵他,雖然精怪間并無雄雌授受不親之說,但素未相識就邀約泡湯,這也頗逾越了。 還沒開口,便又聽見他緊接說;與你相似,雖我的血作不得口嚼糖,但世人皆傳我的血有提修療養(yǎng)之效。 提修...... 提修為?我驚:莫非兄臺是人參精?! 不料想本是偷懶,竟碰上我們草木屆的頂端精怪。 人參本就珍稀,能修成人形還能行走自如,想必他定是只千年人參精了,怪不得他樣貌如此榮光尊貴,性格冷峭些也是可以理解了。 若我修煉上千年,碰上小精小怪,鼻子不沖上天已是涵養(yǎng)。當然,我知道我這種思想很是要不得。 見我這幅沒見過世面,人參精倒是格外海涵,沒點頭亦未搖頭,十分有風度的謙虛,只不緊不慢對我說: 具體功效我不大清楚,但總歸不會害到你。反正傷了也是傷了,于我,血白白流了也是浪費,既然今夜叨擾了你夜課,就當這是我的謝禮罷。 我還未來得及如何答謝和反應(yīng),便見他輕輕一揮手,一陣綿綢冷霧便涌上前,濃如牛乳,不可視眼前物,但腳下路仍可晰辨。 轉(zhuǎn)眼,那身墨色軟緞的長衫已整整齊齊掛放枝頭,與之掉落的是一團白細綾浸著陳漬新血。 晃眼我只瞥到一道巨大的傷口,似是砍傷,紅得發(fā)烏,夢魘一般,閉上眼還不褪去的可怖。頃刻,濃烈的血腥味便壓過了彌漫的硫磺氣。 我佇立在這夏夜?jié)忪F中,感受到那腥氣一陣又一陣的咄咄逼人,好像池中涌動的不是泉,而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