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一)(收藏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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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沒幾日,水云便收到西芙樓來的回信,信上竟未用任何秘語,只教她安心,西芙樓一切都好。 水云自然心存疑惑,也怕是季雍有意作假糊弄她的??稍偃炦^那信紙水印、筆法紙張,確實(shí)無一不是出自子清之手。 她一時未曾想通,卻也暫時放下高懸的心來。 夏意漸起,即便沒人日日囚著她,水云也不愿出門。一來懶得見人,惹自己一身不痛快;二來這幾年見多了浮華,心卻靜下來,愈發(fā)不愛熱鬧,覺得與古籍相伴反倒不錯。 季雍不錯,他的古籍珍藏自然更是不錯。 每每念及此處,心頭便愈發(fā)浮現(xiàn)出那為她描眉點(diǎn)唇的身影,心下更是如淋了蜜,甜膩又纏綿。 是初嘗兩相情好的滋味,是周身無不溢著愿為西南風(fēng),長逝入君懷的歡愉滋味。 直至那日。 那將是刻在水云骨子里的日子,是她頭一次真正同黑白無常貼面起舞,每每回憶起都將冷汗淋了一整背。 她猶記得,那日陽光正好、萬里無云,是個秋高氣爽的好日子。她閑來無事翻了黃歷,上頭寫的宜結(jié)親、宜喬遷、忌出行。 她微愣,關(guān)書時候卻紅了臉,不過片刻卻又松下嘴角來,只苦笑一瞬。 她早已在不知何時動了不該動的念想。 用過晚膳,日頭漸斜,水云正臥在榻上小憩。卻不知怎的眼前一黑,再醒來時已不知身在何處,只知自己雙手被人綁著,聽見車轱轆踏過石板的啪嗒聲響,只余眼前一片黑暗。 心念轉(zhuǎn)瞬間就轉(zhuǎn)了幾番,先是想到季家族老,又憶起徐文戍的人,再是陸澤殷的人,或是想跟季雍結(jié)親的世家大族 轉(zhuǎn)念一想,才發(fā)覺自己不知不覺得罪了這許多人,不覺嘆息。 她猶豫半晌,因著不清楚環(huán)境,最后還是沒敢隨意說話試探。 暗里知覺反到更明顯,她感受車馬的每次轉(zhuǎn)彎,聽到車上有兩個沉重的呼吸在耳邊此起彼伏卻一句閑聊也無。 這樣的人來押送她,后頭的總不能是什么小人物。而臉上那織物的觸感更是不凡,極其柔軟,是上好的緞子。越想,她心底愈發(fā)涼了。 不知怎么,心底忽然劃過季雍挺拔的身姿。她心底有些暗笑,不知何時起,自己也會將希望寄于他了。 將己身安慰寄托于他人,這實(shí)在是太過遙遠(yuǎn)的習(xí)慣了。 不多時,車馬越行越快,而后猛然停住。 不及多想,水云便被左右架著拎下了車,來到個明晃晃的所在,光便從蒙住她雙眼的黑布帶子上投過來。 她緊咬著嘴唇,只做暈倒?fàn)睿桓野l(fā)一言。 如她所愿,不多時她便聽見了這樣的聲兒,還沒醒嗎? 那聲音極厚重沉穩(wěn),水云在腦中再三思索,方才認(rèn)定自己從未聽過這聲兒。 只是不待她細(xì)細(xì)琢磨,就聽見旁邊有人說:無妨,只消一桶冰水當(dāng)面潑下便可。 這聲一入耳,她便連猜忌也省下了,只是聽得那話中意思,卻讓她有些微愣。她心頭雖依舊信他,心下卻泛了幾絲涼意,一時竟不知該作何想法。 就是那人,那幽暗燭光中同自己纏綿的人。是季雍,她絕沒可能聽錯。 倘若真是季雍,那她就太過了解他了。自然,季雍也是曉得她能聽懂他這番話的。咬了牙,她演做悠悠轉(zhuǎn)醒的樣子,從地面上撐起來,慌亂間還問了句我這是在何處。 她不懂他要做什么,此時卻也只能跟著他的指示去做。他既看懂她裝著、說要她醒,那她便只能醒了。 一片黑暗中,她聽見一個尖細(xì)聲音,若有問話就從實(shí)應(yīng)答,旁的不要多問,不然仔細(xì)你的腦袋! 她咬緊牙關(guān),克制著發(fā)抖的身子伏在地上,再也不敢隨意出聲。 等得是不多時,可水云卻覺得過了那樣久,上頭那渾厚聲音忽然發(fā)了問,你是如何偷了季府的東西? 我水云緊張萬分,只覺得連心脈跳動自己也能聽得清晰。正欲開口,卻被忽然打斷。 賤婦,你要是敢有一句虛言,那便是人頭落地! 季雍的話聽起來平且沉,水云卻輕易從他的尾音里聽出一絲莫名緊繃。她抿了唇,腦子里飛快的捋了半晌這事,顫顫巍巍間才憶起他那個清晨同她說的。 我已備好奏疏表你竊取我季家傳家寶物,今晨就將呈于府衙。 她陷在繃緊心弦中卻險些苦笑出聲。瞧吧,落下個彌天大謊,現(xiàn)在該如何圓?她連自己偷了些什么都不知。 但到底還是花魁,是見過些場面的,水云不敢過分猶豫,只頓了不久便竊竊說:妾并非故意,實(shí)在是季公子來西芙樓時落了東西,我也只是暫做保管 既認(rèn)了季雍的話,又為自己開脫了,這便是水云能想到的最好說辭了。 這么說,你并非有意,反倒是季相的錯處了? 此聲入耳,水云驚懼交加。她不懂他為何在此,卻又有些摸出苗頭。不摸出這苗頭倒也罷了,可這苗頭一顯,那便是五雷轟頂般的恐懼頃刻倒在水云頭上,教她險些癱軟在冰涼地上。 她怎么也不能想到,陸澤殷竟也在此! 登時大腦一片空白,細(xì)細(xì)琢磨陸澤殷這番話卻又是叫苦不迭。 她是怎么也不曾想到,不過下意識一句狡辯,竟就將自己推至季雍的對立面、推到陸澤殷這邊。 難不成她剛剛還該一口認(rèn)下了?又細(xì)品品季雍方才的話,分明是要自己一口認(rèn)下,登時幾乎連他咬牙切齒的聲兒都清晰可聞了。 可她哪兒還有退路。能叫季雍與陸澤殷在他面前論黑白的,水云再傻也該知道這人是誰了,只能硬著頭皮答,是 上頭人聲音明顯沉下來些許,問道:季相,這是怎么個說法? 卻聽陸澤殷搶白,聲兒是一貫的不疾不徐,從容答道:容稟,臣已查問過西芙樓的婢子,都說她并不缺錢財,也并無贖身之意。再者季相的玉乃御賜,哪有當(dāng)鋪敢收?想來也實(shí)在沒理由竊個難以倒賣的東西。 自然不是為了錢財。季雍卻是不甘示弱,回道:她心機(jī)深沉,想必世子是沒看出她的良苦用心來。 什么用心? 想必世子不知,我季家的玉符傳自家中祖先受封時,至今已有五代,是季家信物。說罷便有幾聲腳步,由遠(yuǎn)及近,便聽見他聲音落在她頭頂,她竟以此物要挾我,要我納她入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