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涼的手銬
冰涼的手銬
四面八方的音箱設(shè)備倏地同時消聲,夜場里群魔亂舞的男女在陡然寂靜的氛圍中全部消停下來。 他們仰頭看向高處DJ臺,炫光屏幕下的幾個DJ也都一臉茫然。 房頂?shù)鯍斓牟噬錈暨€在滿場來回掃,變換不停的燈光秀也沒停下來,彈簧地臺即使沒了音律伴奏也一個勁浮動不停,臺面上蹦迪的人在機械波浪中互相扶撐勉強站穩(wěn)腳根,卻也面面相覷。 闃然魔幻的夜店,一時間狀似場滑稽默劇。 很快就有了不知從哪處傳出來的腌臜怒罵,在眾人出聲附和叫囂之前,從不曾見過的明亮頂燈被人全數(shù)打開,迷離夜場一下子亮如白晝。 眾人這才看見一樓彈簧地臺四周站了不少警察,不知誰立即喊了聲警察抓人啦,快跑啊!,隨即人群像是得了指令,嗚嗚泱泱全開始往外涌。 都站著別動!防止踩踏事件發(fā)生!我們會指導(dǎo)大家有序離開,請大家不要擁擠 寂聽剛扶著前排欄桿從彈簧地臺上下來,就聽見音箱傳出來的說話人聲音莫名耳熟,她還來不及抬頭往上看是誰,身后涌動的人群就擠得她幾乎站不住腳。 細長的高跟鞋好看是好看,可萬一遇上點緊急避難的事兒,自己絕對就成了身先士卒的墊腳磚。寂聽心里一陣絕望,無處還能尋什么可扶一把手的東西,身子就已經(jīng)被人擠得向前撲倒。 鋪滿金紙和道具鈔的地面馬上就摔在眼前,千鈞一發(fā)之時,突然有人從右側(cè)摟住她的腰,一把給她抱好,帶著她站到一半,險險避開人群。 她腦子里緊繃的勁兒剛松了口氣,扭頭正要對救命恩人道謝時,這才看清他是誰。 四周的音箱里指揮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寂聽也聽見那句:我們是江岸區(qū)刑偵大隊,請大家耐心配合我們工作! 要死。 寂聽心里莫名一陣慌,對著正單手摟著她腰的江闊,干巴巴地擠了個微笑。 江警官,原來你今晚是在這出任務(wù)啊 江闊垂眸面無表情看她。 寂聽莫名心虛得就想化成一縷輕煙,趕緊隨風逝。 那你先忙,我不耽誤你工作我先回家等你。寂聽伸手去拉他勒得她快喘不上氣的手臂。 江闊手上力道一點沒松懈,回家等我?還是換個地兒,繼續(xù)蹦? 寂聽搖頭,睜大了眼討乖示好,怎么會,我這就回家。 邊說,她邊縮著腰扒拉江闊的手,伺機要跑。 老實點!江闊低吼一聲。 寂聽立即松開扒他手臂的手,低頭默了。 隊長這兒的老板剛過來,要跟您談?wù)?。一個警員從門口位置跑過來,看見江闊懷里摟著一個女人,眼神微微震驚,又很快撇開眼說正經(jīng)事。 寂聽自認為臉皮這幾年早被打磨得夠厚,可此時,她還是忍不住捂臉。 外頭疏散的怎么樣?江闊沒管懷里人的小動作。 隊里人都趕過來維持現(xiàn)場了,加派的還有附近派出所的警力,確保五分鐘內(nèi)徹底清場,就是有幾個喝多的,不太服指揮。 你手銬呢?江闊問。 警員從腰后取了手銬,遞出來。 江闊單手接來,直接抵上寂聽左手手腕,寂聽意識到他的動作,抬手要躲,被江闊大力單臂環(huán)抱住,冰涼的銬環(huán)唰地被她手腕頂?shù)脝蜗蛐D(zhuǎn)一周,麻溜上了鎖。 不服管就全銬起來,帶回隊里關(guān)著。江闊捏著手銬中央的鎖鏈,扭頭看旁邊目瞪口呆的警員,手臂向上環(huán)住寂聽肩膀,把正一個勁掙扎的女人面朝他胸口牢牢捆在懷里,他們負責人要見,就讓他去找文慶,這邊清完場,你們跟文慶去長廊上拍點照片取證,就收隊。 是。警員親眼目睹江闊欺負女人全過程,也沒敢吭聲。 有事給我打電話。 江闊說完,直接捆著懷里的人往外走。 * 深夜,江岸大道臨街停車位。 車子發(fā)動后被人掛了空擋,外頭四只輪子沒跑起來,里面暖風卻被調(diào)成最大檔呼呼運作,只著一件吊帶裙的寂聽都被熱氣烘得小臉紅撲撲。 江闊扭頭看著一只手被高高銬在車門頂扶手上的寂聽,跟誰來的? 寂聽恨恨刮他一眼,偏過臉看路對面不遠處霓虹閃爍的碩大HAM字牌。 算上她被他抓進局子那次,他也沒狠到給她上手銬?,F(xiàn)在兩人談起戀愛,他可好,對她壞得這叫一個變本加厲。 她真是受他幾天疼惜,就全忘了他根本就是一個惡劣討厭的臭直男!不就是出來泡個吧,蹦個迪,開開心心地玩樂一次,她也沒勾搭別人,這還能是什么多了不起的事?江闊憑什么這么對她! 也不知道剛在地臺下跟朋友閑聊的陳旭星有沒有看見她這樣?要是看見了她這下子人全丟完了!一點尊嚴都沒有! 寂聽越想越氣,眼底都沁上一層紅。 前腳剛跟我說脫光了在家等,扭臉就跑迪廳蹦上了,瞅瞅你丫身上穿的什么破布料子,遮不遮得住你胸口三兩rou!天天在家穿T恤褲衩,小娘們出門就學(xué)會偷天換日了是不是?江闊氣得厲害,帶臟勁兒的京片子一順連地往外蹦。 寂聽憋著氣,壓根不想聽他訓(xùn)話,可偏偏跑不了,那也死擰著頭全當看不見他。只恨自己耳朵閉不上,他的話她一字不漏全聽見了,也暗自氣得胸口起伏。 江闊聞她一身酒氣,可比她火大得多,再看她死倔的樣兒,就知道她根本沒覺得自己哪兒錯,說不準他沒逮著她的時候,她還不怎么起勁怎么浪! 還有蹦迪臺上那圍著她的一圈子男人,江闊怎么看怎么覺得他們就是滴著口水的豺狼虎豹!她也敢! 越是這么想,江闊心里的火就燃得越猛,那丫破逼馬尿兒有什么可喝的?夜店都什么臟心眼子的地兒你就敢一個來?是不是還當你左右一個人,沒旁的能管! 你以為你是誰,憑什么管我!寂聽聽到這兒,忍不住側(cè)身與他大吵。 她聲音又尖又利,蹙著眉頭看江闊滿是厭棄煩躁,眼神就跟她話里的尖刀子一個樣,卯著勁兒往江闊心口扎。 江闊氣得直咬牙,捏著方向盤幾次要張口,又閉嘴,恨恨忍下心頭來回翻騰的一股子戾氣,扭過頭長長舒了口氣,再開口,之前兇悍要吃人的意味就少得多,但話音語調(diào)全冰冷到極點,寂聽,喝多了你給我散德行是不是?你說我是你什么人。 寂聽上下打量他一眼,不屑冷笑,什么人?炮友唄。 江闊聞言,隨即死死擰起眉。 片刻后,他跟著她早已消散的話音,低聲重復(fù)了一遍她傷人的字眼,炮友? 寂聽沒說話,瞪著眼不服輸?shù)嘏c他對視。 兩人憋著氣對峙半晌。 還是江闊先退一步,寂聽,你再說一遍,咱倆究竟什么關(guān)系? 寂聽張嘴就要不管不顧地再跟他確認一遍他的工具人身份,可視線驀然對上江闊死抿的唇,沉靜凝視她的黑眸,以及他眼中冰冷卻格外幽深的目光 她竟恍惚從里頭覺出些受傷委屈來。 也就是他這份隱約不可察的可憐,悄悄捂住了寂聽的嘴。 她扭過頭向一側(cè),沒再重復(fù)那倆字。 車里兩人再次陷入沉默。 江闊也轉(zhuǎn)開頭,望著左側(cè)不遠處黑沉沉的江面,心里莫不做聲地松了口氣,可臉仍冷得很。 也不知過了多久,路面人車寂寥,江水拍岸的洶涌聲愈加明顯。 江闊又開口,聲音暗啞不帶半分柔情,寂聽,你聽好,再怎么吝,我都是你爺們,這事兒變不了。 爺們?呵,你看看誰家爺們會把這么人銬起來。寂聽晃動手腕,銬環(huán)磕在車窗玻璃上發(fā)出清脆的響。 江闊先看她被銬掛的手,又看向她,那是他們沒愛上你這種妖精。 寂聽抿著嘴,沒反駁,眼圈一點點紅了。 江闊又蹙起眉,俯身向她,一手撐著她的椅靠,一手摸上她的小臂,修長的手指從銬環(huán)下攏住她的腕,指腹來回蹭了兩下她那塊因為懸吊而被鐵環(huán)磨紅的皮膚。 嘶。寂聽細眉蹙起,一點沒想著忍疼。 她甚至還刻意夸張兩分。 江闊能不知道自己本來銬得就松?再說,他的手也不是砂紙,哪有那么糙,輕輕碰碰怎么就能給她刮疼得直吸氣? 他聽得出來,寂聽是又開始耍把戲。 可就算什么都明白,他還是止不住心疼了。 讓你丫作啊,說他媽什么都不聽,看我一會怎么弄你。江闊心里上火,語氣卻已經(jīng)帶上星點溫柔。 他有氣也不知道還可往哪撒,只能拿出手銬鑰匙,替寂聽開了鎖。 寂聽低頭揉搓手腕,一聲不吭。 我看看。江闊隨手把手銬扔一邊,朝寂聽攤出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