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放妻書
第四十三章 放妻書
宣室殿。 青瓷杯置于紫檀木小案,小太監(jiān)沏了一盞君山銀針,捧去正殿。彭正興止住,肘彎搭著拂塵,雙掌接過木案。 正殿巍峨,宇文序端坐龍案,手中展開一冊奏章,不怒自威。下首青衫士子垂了眼眸,直挺的背,有如孤山翠竹。 彭正興認得,是勛國公引薦的宋才子,宸妃娘娘的低了頭,更換茶盞,輕手輕腳退回偏殿。 宋探花是何意。宇文序合起奏章,冷冷一問。 當年宋閱殿試,楚王欽點的探花,宇文序如此稱呼,明擺著給他難堪。 宋閱答問,面色如常:啟稟陛下,草民上奏勛國公貪贓枉法七項罪狀,附罪證賬本十一冊。 奏章拋去桌案,本是輕輕一聲響,落在空曠的大殿,低沉若雷鳴。 莫不是宋探花以為,宋家能查到的,朕查不到? 草民不敢,宋閱俯首,這七項罪狀不過拋磚引玉,草民多日尋訪,得了多年前勛國公與逆賊沈良坤密謀造反的書信 賢國公,亦在其中。 宇文序劍眉微蹙。 宋閱道:勛國公倒臺,下一步便是賢國公罷? 人人盡道,宋家五郎如何光風霽月 我要南婉青。干凈利落的五個字,宋閱未曾避諱,未用謙稱,未用敬語。 蓮花漏滴水間隔莫名漫長,漫長的沉靜,軒窗風雪簌簌,天地凝成一方堅冰。 陛下意在鏟除汪白一黨,勛國公愛財,賢國公重權,明諸心故知所往,臣愿效犬馬之勞。宋閱俯首再拜,或是,東楚世家。[1] 覬覦君上寵妃,宋大才子在終南山讀了十年圣賢書,讀出的竟是這個道理。宇文序喚道,彭正興 彭正興連忙答了在,宇文序揚手示意,將筆墨書卷端去宋閱身前。 宋探花果真有心為君分憂,且留下姓名罷。 放妻書。 隸字端莊遒勁,結筆尖尾似一把寒光閃爍的劍,扎人眼目。 蓋聞托盤上食,昔說梁鴻之妻,把筆畫眉,今傳張敞之婦。累劫共修,以得緣會。一從結契,要盡百年。奉上有謙恭之道,恤下無黨無偏。家饒不盡之財,妯娌稱長延之樂。何乃結為夫婦,不悅鼓瑟,六親聚而咸怨,鄰里見而含恨。蘇乳之合,尚恐異流,貓鼠同窼,安能得久。參商結怨,二心相異,蓋是前因不遂,覆水難收。妻不論三年柴飰,夫休說六載衣糧。各自分離,一言致定。今諸兩家父母、六親眷屬,故勒手書,千萬永別。[2] 后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宋閱冷笑道,陛下當真以為瞞得過天下人?[3] 昔年以宸妃之名于起鳳山建造宮室,天下人日日夜夜地罵。沈良坤謀反,陛下神兵天降,卻又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英明神武。 世人道宸妃狐媚惑主,以至陛下空置后宮,卻不知汪白二人獻女,存王莽篡漢之心。陛下以她為馬前卒,坐山觀虎斗,倒是悠然自適,霽月清風。 年年勞民傷財?shù)睦笾Φ?,不過是為了京城差使自由往來江南粵東,鹽政糧產,賦稅勞役,不必經(jīng)他人之手,即刻上達天聽。 彭正興干咽一口唾沫,膽戰(zhàn)心驚,不由低聲勸阻:宋先生,住口。 宋閱不理會:陛下對她,豈有半分憐惜之心?她只是一把稱手的刀,一張擋下臟水的遮羞布。這些年勾心斗角,如履薄冰,難道于三宮六院之中為陛下捐軀報國,才算死得其所? 想來宸妃娘娘多年無子,也是陛下手筆 放肆!大掌狠狠拍上桌案,震落枯木逢春墨玉筆筒,咣當巨響,恍惚穿云裂石。 你簽是不簽。 彭正興心知,這位宋先生簽不簽皆是死,但簽了好歹留個全尸。 嘶啦 白鹿紙輕薄光潔,頃刻化為碎片,宋閱指間散開一捧雪。 南婉青,我宋閱明媒正娶的結發(fā)妻子,今生今世,至死不渝。 來人,宇文序沉聲下令,拖下去,打入天牢,擇日問斬。 殿門開合,禁軍反剪雙臂,將人押解出去,悄來寒風一縷,素雪三四。 不識字,亂翻書,清風向來玩鬧,嘩啦啦的,偏偏翻開宋閱奏本。 魏碑,方筆。 宇文序心內窩火,腦中卻是格外清醒,他習字多年,呈時,便認出宋閱學的是魏碑,運筆架構,隱約有張猛龍的底子。[4] 似乎誰也學的是魏碑 心乎愛矣,遐不謂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一抬眼,七夕之夜,南婉青寫的。 宇文序求來的斗方,一十六字,嵌入水晶打磨的小框,制成插屏樣式,筆畫方正,是魏碑。 宇文序不??茨贤袂鄬懽?,以為她學的是簪花小楷。那日替她研墨鋪紙,只是求一份心意,好壞不打緊。怎料南婉青落筆揮毫,骨法洞達,寫的竟是魏碑,點畫峻厚,意態(tài)奇逸,得高人指點,入了門的。 不足之處在于筆力虛浮,未能寫出魏碑的魄力與氣象。想來少時習字,長輩憐她辛苦,執(zhí)了手一筆一筆教,雖說此種法子最為神速,但走了捷徑,后續(xù)難以大成。[5] 宇文序問了師承何人,南婉青哼哼唧唧不答,纏著他滾去了榻上。 龍案寬闊,流水般滔滔淌去天下大事,千秋功業(yè)的一角,相看兩不厭,是她親筆寫就的情詩。 南婉青的字是宋閱手把手教的。 水晶屏風打落書案,噼里啪啦,零零碎碎。 陛彭正興正欲請安,一席話咽回肚子里。 這屏風是宸妃娘娘所寫,陛下的愛物,輕易不許人碰,平素擦拭亦是親力親為,今日卻 彭正興暗暗嘆一口氣,宋閱自己不要命倒還罷了,如何不為宸妃娘娘想一想。 何事?宇文序發(fā)了話。 啟稟陛下,宋閱身上搜來的物件兒,并無書信。彭正興側過身,小太監(jiān)一樣一樣奉去御前查看。 彭正興道:衣衫、鞋底、荷包,全數(shù)拆開了。 宇文序忽地開口:且慢。 月白荷包顏色老舊,瞧得不仔細只道是素白,一輪明月,一叢翠竹,并非常見的好意頭。 明月,翠竹。 宋閱,南婉青。 陛下?彭正興不明所以,宇文序盯著宋閱衣物出了神。 經(jīng)由禁軍搜查,荷包已然剪破,宇文序隨手一抓,扔去炭盆。 擺駕昭陽殿。 [1]明諸心,知所往:出自呂祖謙,朱熹。 [2]參考資料:陳得勝. 敦煌出土放妻書研究[D].甘肅政法學院,2015.在原文基礎上有增添修改。 [3]后宮佳麗在一身:唐白居易。 [4]張猛龍:即,全稱。是北魏碑刻中最負盛名的作品,為精嚴雅正書風的代表。 [5]魏碑相關知識出自清康有為。 作者有話說:前夫哥的推測大部分是真的,除了最后一條,序哥不會用下藥這樣陰毒的手段去對付一個女子。起鳳山藏兵和外戚從前都解釋過,前夫哥新提出的荔枝道,也是序哥拿青青做幌子,名為給宸妃娘娘送荔枝,實為加強對南方地區(qū)的控制。 序哥對青青的感情有一個變化期 第一次見面青青捧來玉璽,光著腳,這里插一句,古代女孩子的腳是很隱私的,大家可以把腳等同于現(xiàn)在的胸,她光著腳相當于所以序哥第一眼很不喜歡這個貴妃娘娘,看玉璽的時候是用銀槍挑開的盒子,因為不想和她接觸,還差點收不住手傷了青青。至于后來為什么替她擋沈良坤和白繼禺的劍,因為她是人證啊玉璽在她手里,活著比死了有用 第二次見面是汪云雁那件事,青青變成序哥的救命恩人,而且他剛睡了人家,才許下的承諾,袁沖來殺人他肯定會護著,因為她是人證啊攪了汪沛舟的局,活著比死了有用 第三次見面是序哥去瑤臺,他以為青青只是為了尋求庇佑,對她是有感激和憐惜的,交談才知道她一手造成這些天的局勢,就有了忌憚和不信任。二人達成合作,他心里想的既是逢場作戲那便放縱到底,翻譯一下就是先沖了再說(PS:一個大美人酥胸半掩抱著你左拱右扭還能忍住這是人嗎) 后來立青青為宸妃,從他給太后的解釋可以看出,序哥更多的是把青青當成一個制衡朝局的工具人,那么一點點動心和喜歡也都被忌憚壓住,再加上汪白二人送女眷入宮,簡直是把我要當外戚刻在腦門上,所以青青工具人身份增加了一個任務,就是在后宮攪渾水 序哥寵愛她,一是為了表現(xiàn)對東楚世家的看重,如果寵愛一個人不能表現(xiàn)對她身后勢力的看重,楊貴妃就不會有兄弟姊妹皆列土,可憐光彩生門戶;二是任憑汪白一黨叫破喉嚨誒我不睡我不睡我就是不睡,想當外戚做夢去吧,把不入后宮的罵名推去青青頭上;三是他對青青有好感,兩人xsh很和諧,白嫖誰不愛(不是) 多年之后序哥明白自己的心意,因為壓制情感的忌憚消失,而喜歡有增無減 為什么忌憚消失了?首先看看忌憚從何而來,是青青謀劃天下的政治才干,在自己手里是把好刀,在別人手里也是無往不勝的利器,今天她為你辦事,誰知道明天會不會算計你。目前二人有共同的敵人,汪白一黨,但就像前夫哥說的那樣,為了中央集權,序哥不會放過白繼禺汪沛舟,也不會放過東楚世家 早先序哥對青青的寵愛,僅限于后宮,僅限于給她好吃的好玩的漂亮衣服漂亮首飾,以及她對各位嬪妃鬧事的時候,站在她身后撐腰 如果那幾年青青插手的是中央任命官員,立儲,或是培植黨羽,奪嫡,序哥絕對不會放過她 青青對政治不感興趣,序哥坐穩(wěn)江山她就安心打牌去了,看看她都干了些啥,一是在后宮各處找茬,二是吃喝玩樂,三是不間斷表示嚶嚶嚶向之向之我好喜歡你鴨。偶爾觸及朝政,也只是用奇奇怪怪的手段為序哥解決問題(比如擬稿) 很多人問,為什么序哥那么寵愛青青還和別人生孩子,因為前四年的寵愛大部分是裝的,心動被不信任和忌憚壓得死死的,他也覺得這個女人并非良善之輩,時刻告誡自己保持清醒。發(fā)現(xiàn)青青確實沒有政治野心,就放心了,陷進去了,后知后覺已經(jīng)這樣喜歡,所以有了那句情難自禁 我不想說一個帝王的愛沒有政治考量(昏君除外),也不覺得審視和斟酌影響這段感情的純潔性,因為各處恰好,本身就是天作之合 我知道對于大部分人而言,可以接受男非c,一旦男主遇見女主就不能有別的女人,那么我承認,序哥是男主里的差生,直到情難自禁的坦誠之后才為青青守身如玉 難以接受的,覺得雷的,來去自由 感謝大家看到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