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心慌
第四十六章 心慌
冰糖荸薺見了底,桌案孤零零一只白瓷湯盅,南婉青斜倚軟枕,銀針刺破錦緞,牽引絲線一串沙沙的細響。 郁娘越看越是歡喜,輕手輕腳收拾殘羹,余光瞥見一道頎長身影,負手而立。 參見陛下,陛下萬安。郁娘趕忙行禮。 落針遲了片刻,南婉青并未回首。 平身。喜怒不形,如松風(fēng)謖謖。 身后軟榻微微下陷,宇文序腳步輕緩,踏過厚毛氈毯,一路悄然無聲。 你瞧瞧,好不好看?南婉青依入宇文序懷中,腦后枕上男子緊實的肩。皓腕凝霜,舉起滾圓竹木繡繃,墨線勾勒的底稿,一對戲水鴛鴦,一支并蒂蓮,針線稀疏,只繡了個大概。 手掌撫上腰側(cè),寬厚有力,宇文序沉聲應(yīng)道:好看。 南婉青歪了頭:你這是真話還是哄人的話? 宇文序道:自然不騙你。 南婉青將繡繃擲了,回手?jǐn)埳嫌钗男虻募纾烬X輕觸,蜻蜓點水般啄了一口:從前你答應(yīng)我的話,還作不作數(shù)? 什么話? 南婉青道:你說,若是我替你養(yǎng)玉 那枚浸透二人精水的玉石,宇文序拿去刻了連珠印,所謂連珠印,一個印章由兩方小印相連而成,可拆可合,一方篆字子佩,一方篆字我思。 宇文序自留子佩,給了南婉青我思。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1] 丹唇湊近宇文序耳畔,南婉青吹氣若蘭:便許我一件事。 鐵臂猛地箍緊腰肢,將人往懷里狠狠一帶,南婉青踉蹌栽倒,再抬首,宇文序眸光陰晦,直直看來。 朔望兩日的大朝會,群臣入宮覲見,人人一本奏書,爭先恐后堆去宣室殿。當(dāng)是時宇文序最為繁忙,常常晚膳也顧不上吃,而今卻撇下堆積如山的政事,散了朝便擺駕昭陽殿。 宋采女拜見宸妃。 他因何如此,二人心照不宣。 陛下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玉指尖尖,在胸膛四處繞圈。 宇文序扣住胸前作亂的小手:何事? 你先答應(yīng)我,懷中人軟著聲,嬌滴滴地求,什么都依著我。 柔荑攏入宇文序掌心,肌膚白嫩,指腹薄繭反復(fù)摩挲,如同把玩文房清供細膩的瓷,宇文序淡淡嗯一聲。 低沉幽險,摟著柳腰的胳膊愈發(fā)使力,南婉青幾乎喘不過氣。 明年去九成宮避暑,最好四月就去南婉青道。 摩挲纖手的大掌止住動作。 九成宮,建于歧州天臺山,皇家避暑的離宮。楚王年年前去消暑作樂,宇文序登基以來政務(wù)繁重,只在乾元三年去了一回。 南婉青接著道:聽聞九成宮有位花匠,新栽了一片銀蓮花,雨水過后,素白花瓣顏色淡退,晶瑩剔透,如冰雪一般。如此奇觀此生不得見,豈非一大憾事? 他以為她會替宋閱求情。 出乎意料,她求的竟是此事,宇文序一時恍惚。 你若放不下朝政,不樂意陪我去,我自己去也好。宇文序半晌不言語,南婉青冷冷一哼,甩開宇文序的手,犯不著這樣掐著人,甩臉子給誰看?扭過臉,氣鼓鼓的。 宇文序一把將人抱起,南婉青身子一輕,不由摟緊宇文序脖頸,他吻上眉心,眼底有淺淺笑意:答應(yīng)過你的話,何時食言,去便去罷。 南婉青眼眸一亮:當(dāng)真? 宇文序道:再問不去了。 步履穩(wěn)健,懷抱佳人朝寢殿走去,南婉青豈是輕易被嚇住的,摟著宇文序嚷了一路當(dāng)真,嘰嘰喳喳,像春日枝頭的小雀。 直至脊背落入床榻,身前覆上男子精壯的胸膛,宇文序低頭一咬,才將那張不饒人的嘴牢牢封住。 舌尖頂入牙關(guān),四處撩撥,纏著香軟小舌嬉戲流連。 唔 他身子重,沉沉壓來,不容人抗拒。 我還疼著玉腿抵上腰間,身下美人雙眼迷蒙,是推拒,更惹人心癢難耐。 宇文序昨夜兇狠放縱,他也知失了輕重,眼下深吻不過小小懲戒,挫一挫南婉青不肯服軟的銳氣。 我歇一頓午覺,宇文序放開唇,又將南婉青擁入懷中,斯斯文文睡著,不鬧你。 南婉青安了心,一條腿搭上宇文序腿彎,埋頭尋一處軟和地方,閉目養(yǎng)神,氣息舒緩綿長,亦是小憩。 六角鴛鴦香爐,沉水香漫溢如層層鱗浪,煙霧繚繞,紅帳暖熏。 宇文序不知睡了多少時辰,再睜眼,懷中空空。 心下一沉,宇文序翻了身,還未掀開錦被,一只手按上他的手掌,五指纖纖,放入一枚杏色香囊。 并蒂雙蓮,花下鴛鴦戲水,針腳細密,栩栩如生。 這是我最后一回為陛下繡香囊,往后再不能了。 抬眼看去,杏眸清澈,嫣然含笑,是朝夕相對的人。 為何? 南婉青答道:往后我就不在昭陽殿了。 宇文序反手一握:你不在昭陽殿,去何處? 我自是往家去。南婉青抽開手,宇文序這才發(fā)覺她梳了尋常婦人的發(fā)髻,衣裙也非宮中樣式,窄袖衫裙,清雅素凈。 簾外響起篤篤的扣門聲:青青,青青 夫君接我來了,腳步輕快,南婉青跑出幾步,似是想起什么,回身笑道,陛下,往后多多保重。 [1]青青子佩,悠悠我思: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