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成雙
第二十一章成雙
王羅西一覺睡了很長時間,直到第二天上午天色大亮才昏昏沉沉地睜開眼睛。從此連撒嬌耍賴都不知道對著誰了,一種必須學(xué)會獨當(dāng)一面的責(zé)任感迫使王羅西勉強撐起身子。 宮里有人和自己一樣難過,應(yīng)當(dāng)去看看她?;屎笊狭锁P輦,往琉青宮去了。 參見娘娘??ぶ髯蛞沟昧送鯇④姷南ⅲ薜胶芡聿啪蛯?,現(xiàn)在還沒有起身??ぶ鲗m里的侍女福著身子稟報。 連侍女都如此萎靡不振,想必玉嬰昨晚折騰了一整夜?;屎笥行┻駠u,平白對侍女也生出了一些憐惜。她示意侍女平身,道:你下去休息吧,本宮進(jìn)去陪陪她。 奴才不打緊,侍女依然規(guī)矩地低著頭,輕手輕腳地推開了殿門:奴才斗膽請娘娘輕聲些,郡主的身子經(jīng)不起折騰了。 皇后卻遲遲沒有動作,侍女疑惑地抬起頭,她順著皇后的目光看向殿內(nèi),先是一愣,然后迸出一聲尖叫:啊 秋天涼涼的風(fēng)從王羅西兩側(cè)繞過,悄無聲息地鉆進(jìn)了殿內(nèi),卻驚擾了房梁上懸著的一具過于瘦小的軀體,她裹在素白衣裳里,輕輕晃蕩。 女子出嫁前身亡被視為不詳,按照規(guī)矩是不能舉辦葬禮的,就連天家的女子也不例外。玉嬰自縊的第二天清晨,幾個內(nèi)侍抬著她的棺槨從皇宮側(cè)門出來,往北山的皇家陵墓去悄悄下葬了。元容郡主和王羅西一起在仁明殿的后院里偷偷地?zé)堝X。王羅西揣了私心,在默念玉嬰名字的時候加上了哥哥的名字。 你說玉嬰這么急著走,是不是想去追你的哥哥啊。元容突然道,打破了一片沉寂。 王羅西被戳中了心事,突然哽咽了:哥哥答應(yīng)了要娶她,就絕對不會食言的,等十年一百年也會等,這個笨姑娘!她突然想到哥哥還答應(yīng)了要帶自己去山上、去草原狩獵,這下也不得不食言了。 哥哥這個人正直守信了一輩子,為什么死之前要留這么多沒有兌現(xiàn)的諾言,是非要叫人時時刻刻想起他嗎?王羅西的淚水突然再也繃不住了,決堤而出。旁邊的元容受到感染,也忍不住了落了淚。 不知不覺已到了正午,兩人自行收拾了一下,王羅西自家還有事,就送姐妹出門了。元容握著她的手道:我與夫君明日會去西北王府吊唁,你好好安慰一下你父親,年紀(jì)大的人受不得打擊。 王羅西點頭應(yīng)下,就去了延福宮。盡管她萬般不想見到那個男人,但是皇后要離宮三天,必須得去向皇帝請示。 延福宮外,劉奉遠(yuǎn)遠(yuǎn)看到了皇后的鳳輦,一溜小跑進(jìn)去稟告皇帝。王羅西的轎子還沒停穩(wěn),就見穿著寢衣的李子恒匆忙跑了出來,臉上那道劃痕依然清晰可見。 皇后不必多禮,李子恒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要行禮的皇后,心虛氣短地問:皇后前來,所為何事? 臣妾父親年事已高,臣妾不忍他獨自cao心兄長的葬儀,希望歸家照拂三日,望陛下恩準(zhǔn)。王羅西裝作恭敬地低垂著頭,努力不去看前方的人。 可以、可以,朕等皇后回來。李子恒握住了皇后的手,皇后卻借著告辭的動作不著痕跡地甩開來,轉(zhuǎn)身離去。 也許葬禮這種事情,就是為了不讓活著的人太過傷心而設(shè)的吧。王羅西一回到西北王府,才剛剛和父親打了個招呼就忙開了。她接待著一個又一個來吊唁的人,看到有這么多人分享著自己的悲傷,就覺得連悲傷都淡了些。 日薄西山,來往的人漸漸稀疏了下來。王羅西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王府沉重的大門嘭地一聲合上,她心頭緊緊繃了一天的弦似乎終于承受不住地斷開,她意識一空,仰頭向后栽去。 恭喜娘娘,娘娘這是有喜啦!草民開兩副養(yǎng)胎的方子,娘娘好生休養(yǎng)就行了,接下來幾天萬不可再如此cao勞。 王羅西一找回意識,就聽到床邊人如此說。她心下一驚,立馬掙扎著從床上坐了起來,問那大夫:大夫,請問這孩子有多長時間了? 應(yīng)該兩月有余了?,F(xiàn)在胎已經(jīng)穩(wěn)定了,可稍微行些房事,但還是要注意分寸。那大夫捋起白麻布的袖子,在桌前寫著方子。父親就站在一旁,枯槁滄桑的容顏里終于帶上了一絲喜氣。 王承澤見女兒起身了,忙過去扶她重新躺下,囑咐道:你聽大夫的話,好好休息,這幾天的事情就不要你cao心了。 王羅西卻完全無心休息,她喚了那大夫過來,問道:宮中每月有例行看診,既已懷胎兩月,為何太醫(yī)沒有看出來? 大夫恭恭敬敬地回道:也許是之前月份還不足,診不出來,也有可能是看診的太醫(yī)婦科經(jīng)驗尚淺。 王羅西腦海里浮起了小太醫(yī)那張略顯稚嫩的臉,知道這大夫說得應(yīng)該有理。她眉頭微鎖,囑咐道:大夫,此事暫時不要說出去。 這話一出口,她也覺得有些不妥,于是找補了一句:本宮家中還在辦喪事,此時宣揚,恐對死者不敬。 這等喜事,王魏將軍若泉下有知,也會為娘娘高興?。〔贿^娘娘放心,娘娘既然開口了,草民定不會出去亂說。那大夫朝王羅西拱了拱手。 王羅西這才放下心來,點了點頭。旁邊的王承澤見了,卻是面色沉了沉,他叫住了告辭的大夫,道:大夫請留步,本王叫人為你取些賞錢來,勞煩大夫先去偏廳稍作休息。 一般人家診出有喜,都會給大夫些賞錢表示感謝,那大夫不疑有他,歡歡喜喜地跟著門外的仆人去了。 西西,王承澤轉(zhuǎn)過身來看著自己的女兒,厲色道:怎么回事? 父親,王羅西被父親注視得有些難看,囁嚅道:這孩子恐怕不是陛下的。 兩個多月前大約就是六月,他們幾乎一整個月都沒有見面,這孩子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是他的。有可能有可能是是那個禁軍統(tǒng)領(lǐng),不過最有可能是寧盈枝,他平日與自己歡好最頻。也許是她自己從宮外找的避子湯效果不夠好吧 王承澤如遭晴天霹靂,一下向后倒去,好在險險扶住了桌沿。他順了順氣,很快穩(wěn)住了聲線道:陛下可能知道這孩子不是他的嗎? 他一聽到孩子的月份就肯定知道,因為女兒那月未曾與他行房。女兒已經(jīng)與陛下決裂,這孩子恐被他當(dāng)作把柄,這孩子,這孩子恐怕不能留。王羅西心中忐忑,但她知道父親不會不管她。 你哥哥已經(jīng)走了,你肚里的孩子可能就是王家唯一的后人了王承澤抓著桌沿的手指有些發(fā)白。 女兒知道,女兒也舍不得,但如果為了它,要讓活著的人遭殃,實在不值當(dāng)。王羅西的手絞住了被子一角。 那只能讓你提前生產(chǎn)了。為父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太醫(yī)院的關(guān)系,隱瞞你的月份。在得到為父的消息之前,你千萬不要讓太醫(yī)診脈,也不要和陛下行房,免得他發(fā)現(xiàn)端倪。為父、為父就怕你提前生產(chǎn)會有危險 父親,女兒不想再見到那個人了,也不想女兒的孩子叫他父親,他不配這個稱呼。王羅西眼神堅定地看著自己的父親,把李子恒如何因冷宮和眼線的事情猜忌王家,以及他如何欺辱自己的事情說了出來。 這孩子,安慶帝的治國本事沒有學(xué)到半分,喜歡猜忌的性格倒是學(xué)了個十成十。西北王嘆道:我們家仰仗的是四十萬西北軍,哪里需要養(yǎng)什么眼線? 安慶帝是先先任皇帝,即先任皇帝的父親、李子恒的叔父。因著與李子恒父王的兄弟之情,與李子恒向來親厚。 女兒、女兒可以遠(yuǎn)走他鄉(xiāng),可女兒怕連累父王和王府。王羅西猶猶豫豫地說。 傻姑娘,以陛下那樣的性格,可能會放你走嗎?雖然他性格不太討喜,但是父親當(dāng)初還是把你交給了他,就是因為看他喜歡你得緊。而且一個安寧候,我們西北王府也壓得住,不可能讓他欺負(fù)了你去。哪想能有今日?他既已開始猜忌,不僅將魏兒下了大牢,還欺辱于你,對西北王府動手也是遲早的事。王承澤嘆了口氣。 王羅西聽到父親的話,心頭泛起不安:那父親的意思是? 王承澤沒有立刻回答。他招了家仆阿忠進(jìn)來,把手中一個藥瓶交給他,吩咐他放入茶水里,送去給偏廳里等候的大夫。 王羅西震驚地看著向來溫和寬厚的父親:父親,你 接下來該怎么做,為父還得想想,王承澤雖這么說著,目光中卻不似有掙扎。這一發(fā)現(xiàn)讓王羅西感到害怕父親在考慮的大概不是目的,而是達(dá)成目的過程,而這個既定的目的也許并不是她可以接受的。 不過無論要怎么做,這個大夫都留不得。王承澤道。 給些封口費不就行了嗎?再不濟(jì),再不濟(jì)也可以送他去外地!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啊!王羅西有些崩潰地大喊,從小受到的教育讓她覺得父親的行為不可理喻,但她心里也明白,在這風(fēng)雨飄搖的關(guān)頭,父親的做法才是最穩(wěn)妥的。 行軍打仗,手上不沾血,身上就要沾血。如果兩處都沒有血,不過是有前頭的人暫時替你沾了。 行軍打仗?父親為什么要用這樣的比喻?她和那個人,已經(jīng)徹底變成敵人了嗎?雖然她已恨死了他,可是她還沒有準(zhǔn)備好真的要做什么對他不利的事情。她一下有些茫然無措。 你只管好好休息,為父會在葬儀這幾天把事情處理好。王承澤未等女兒回答就匆匆走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