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死胡同
3 死胡同
Terrible two, horrible three. 那是英語里形容二三歲小孩的俚語。 易愉同意。 面對這難纏的小家伙時,易愉總是不免問起自己問題。 在替她換尿褲時,蹙著眉心,問自己為什么要生孩子。 在她哭著說飯不好吃時,酸澀地問自己為什么要早婚。 在床邊對她唸故事時,心不在焉地想著,她的同窗姐妹們現在都在哪處做什么...... 偏偏短短一天的24小時里,琪琪恰好也占據了她24小時。 她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撞進那方死胡同,不停問著自己也想不出答案的問題。 姜成豫和琪琪在餐桌的一端吃著酸奶配蜂蜜燕麥。易愉坐在另一端,隔著櫻桃木色的紅海靜靜遙望他們。 不吃么?姜成豫問。 不,沒胃口。 ......是么。他的話是對她說,人卻注視著琪琪,少吃點也沒關系的。等等要回mama家。 銀色的凹面不銹鋼盛起濃糊的純白,混合幾縷透明的蜜色。易愉倏地將那匙酸奶撂回碗內,靡靡的湯勺倒映出姜成豫斯文的臉。 易愉還是沒有胃口。 車子行駛時,姜成豫對她說了句:偶爾回來看看而已。 姜成豫帶她回婆家的頻率確實不高。因此,她好奇他說這話的動機。 她不禁怵怵驚心,她看起來有這么不甘愿回婆家嗎? 她在他面前必須是無瑕疵的。不然,那會令她沒安全感。 姜成豫是家中獨子,家境也好,醫(yī)師爸爸藥師mama,一家子都專業(yè)人士,不愧是培養(yǎng)出菁英兒子的家庭。 三人到了鐵柵門前,琪琪忽地轉向易愉:mama。 小孩子,大概是認生。 原本還被姜成豫抱著的琪琪,最后變成由易愉來牽。 他們穿越歐風的中庭,抵達右邊數來第三棟屋子。 泛黃的乳白大理石墻面上,爬滿了蔓藤形狀的銅棕色鐵枝椏。易愉頭抬著愣愣地想,為什么整排住戶里只有他家會加建鐵窗。 或許答案在林素鸞身上。 說過多少次了,進來時要走地下門。 進門時,林素鸞與姜鈞銜正端坐于餐桌前看新聞。 林素鸞那話是對著兒子說,但她夸張的冶紅細邊鏡框下,瞇成縫的眼卻緊盯著易愉不放。 姜成豫扯了扯襯衫領口,輕嘆一聲:爸、媽。 易愉也跟著招呼。姜鈞銜回點了個頭,可林素鸞僅是淡漠地朝她劃過一眼。 她轉回單薄的身影,重新看向電視機,唉,我這兒子,怎就是偏要走上面的門,給全社區(qū)的人看他進我們家呢。看不出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博回應。 姜鈞銜嗤了一聲,碎言:到底是覺得誰在看我們了。是妳這瘋婦,老疑神疑鬼的。 我這哪兒叫疑神疑鬼了?你要知道,最近又換了新管理員!你倒是說說,他怎么連送個信也要走到我們家門前按鈴? 姜家二老用方言吵了起來。吵到后來,姜成豫也摻和了進去。三張嘴你一句我一句地,像是往無形中燃放的火焰輪流猛灌汽油。易愉聽不懂,只好摸摸鼻子,牽著琪琪到旁邊站。 mama......琪琪扯了她的連衣裙擺,眼巴巴地傳達害怕與無聊。 琪琪乖,我們去外面玩好不好呀 林素鸞忽地換回普通話,尖聲喊道:就說管理員在看了,妳怎么還要堅持帶她去晃?難道我兒子是被妳帶壞了是不是? 姜成豫隨即護起易愉:媽,妳真的太多疑了。姜鈞銜也毫不留情地附和:有病。 林素鸞氣得渾身發(fā)抖,用高分貝叫:看看我這兒子丈夫,現在全都聽妳的,妳這是算什么,讀社會學學怎么把男人教壞的??。?/br> 又轉身指著姜成豫和姜鈞銜,吼道:我老公兒子跟外面女人一國,想孤立我啦! 姜鈞銜也漲紫了臉,大力拍桌,又罵起了方言。瑟縮在易愉腳邊的琪琪終于忍不住哭了起來。 嗚嗚,mama,我想回家...... 易愉連忙抱起琪琪,輕拭她嬰兒肥未褪的小臉蛋,安慰道:先跟爺爺奶奶吃頓飯,吃完飯就一起回家好不好? 一道苛薄的聲音傳來:所以說生女的,會特別難帶。 姜成豫大吼:媽! K市的夜晚比P市沉靜很多,總能聽見遠方浪拍沙的簌簌聲響。 等綠燈時,姜成豫回頭喬了一眼琪琪,確認她已然熟睡,才道:我媽從以前就這樣?,F在老了,變得越來越多疑,別介意。 易愉正側頭看著窗外,僅淺淺地答:嗯。 易愉將琪琪安放在嬰兒床里,并順手給她添了條涼毯。 闔上房門后,她躡至廚房,從冰箱里摸出早上沒吃完的蜂蜜酸奶燕麥。 林素鸞煮菜總是加很多油,她吃不慣。她慢慢嘗著那酸甜交織的沁涼,卻忽聽見主臥室的門板后方傳來了深沉的低吟。 原來是她誤會了。原來,姜成豫并不是沒有欲望。 可又有無數個新問題在腦內炸開。 盛著冰酸奶的胃脾翻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