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gè)夢（01）

    長江以南，氣候溫潤，水網(wǎng)密布。

    沿河而建的小鎮(zhèn)大都粉墻黛瓦，花草蓊郁。長長的石板路連著前街后巷，上了年月的拱橋架在蜿蜒曲折的河道上，總有販菱角、荸薺的船夫劃著烏篷悠悠地來去。

    鎮(zhèn)上的房子不是臨河的排屋就是弄堂里帶天井的小院，街坊鄰居隔得近，又沾親帶故，彼此熟識，平日里沒啥娛樂活動(dòng)，總免不了說些張家長李家短的閑話。

    這段日子以來，老頭老太們茶余飯后聚在一起，說的都是頤壽弄里鬧出的那件丑事。

    說是丑事，這話不假，畢竟警察上門的那一天，有不少人看到一男一女半裸著出來，身后哭天喊地的婆娘朝她男人又打又罵，還伸長了手要就揪那女人的頭發(fā)，畫面腌臜不體面得很。

    原本以為不過是丈夫偷腥被逮了個(gè)正著，沒想到去了趟警局倒惹出了大事

    誰能想到啊，聽說那女的還沒滿十八呢，當(dāng)著警察的面硬說是男人強(qiáng)jian她，還要告他老婆故意傷人。

    嚯！那一家是外鄉(xiāng)人吧？我看那男的年紀(jì)也不小了。

    可不是嗎，四十多了租的就是隔街老六家的舊屋，搬來那天我見著他老婆領(lǐng)著三個(gè)女兒，好像還養(yǎng)著他兄弟留下的一個(gè)細(xì)丫。

    這下子得進(jìn)去幾年吧？以后日子可不好過了呀

    嘖嘖，真當(dāng)作孽哦！

    明霞蹲在天井里洗衣服，門外的議論聲一句不拉全飄進(jìn)了耳朵里，可惜普通話夾雜著方言，聽得一知半解，但想來總歸不是什么好話。

    她泄憤似地揉搓了幾下手里的衣裳，濺起的水花沒一會兒就把腳上的布鞋洇濕了，新?lián)Q的半裙也沒好到哪里去，裙擺濕噠噠地黏在腿肚子上，別提多邋遢了。

    正打算換雙拖鞋繼續(xù)洗，抬眼就見她小嬸從堂屋里送客出來，臉上是幾天來罕見的笑模樣。

    明霞心里沉了沉，知道那事怕是成了，雖然早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臨了還是忍不住想掉幾顆金豆子。

    她小嬸一見就板了臉，當(dāng)著外人的面忍著沒訓(xùn)，等人一走就狠狠擰了她一把，專挑胳膊上的軟rou下手。

    要死啦！做這副鬼樣子給誰看吶？

    明霞沒回嘴，低頭專心致志地洗衣裳，順便瞟了眼她小嬸鼓鼓囊囊的衣服口袋。

    那里塞了個(gè)紅封，厚厚一沓，全是簇新的百元大鈔。

    沒有人不喜歡錢。

    這些錢，我能拿到多少？

    什么？

    我說，剛剛那人給你的這些錢，我的賣身錢，我能分到多少？明霞面無表情地把話說完，習(xí)慣使然又低下了頭。

    但這番話就像是點(diǎn)了根火柴扔進(jìn)汽油桶里，她小嬸一下就嚎開了：你拐著彎罵我虧待你是吧！你以為我愿意管你？要不是你叔干了臟事吃牢飯去了，我至于這樣嗎！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陸家老的小的，就沒一個(gè)好東西！全是白眼狼！

    明霞站那挨了一頓罵，心里沒波沒瀾的，她小嬸罵人的話顛來倒去就那么幾句，這幾年她早聽膩了。

    要說還有些什么別的情緒，應(yīng)該就只剩下無奈和茫然了。

    一周后，入梅的第一場雨下了整夜，小鎮(zhèn)不知不覺間開始彌漫青草和泥土的氣息。

    明霞提著行李從頤壽弄離開的時(shí)候天還沒亮透，窄窄的巷子黑黝黝的，她低頭避著水坑往外走，沿路碰上幾個(gè)熟悉的面孔，看她的目光帶有局外人的探究和憐憫。

    來接她的老頭開一輛破破爛爛的電三輪，見人出來倒也沒說什么，只把手里的兩個(gè)rou包子遞了過去，又伸手接過行李上了車。

    鑰匙一轉(zhuǎn)，老舊的零件發(fā)出咯吱咯吱的呻吟聲，黯淡的天光下，三輪搖搖晃晃地拐過街角，向著遠(yuǎn)方慢慢駛?cè)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