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桑
隰桑
虞憐心里嘲他不耐玩,反手與他十指扣攏,那你叫我等你,是什么意思? 我要去從軍了。裴述實話實說,扣著她的不老實的手,匈奴又要進(jìn)犯,我會很快立功,回來娶你。 虞憐機(jī)敏,瞬間將一切都聯(lián)系起來:你是因為我差點而你又要離開,怕我再遇到這事兒,所以要放我回去,是嗎? 是,也不完全是,這件事只能算作最后一塊石頭,讓他徹底決定,不能把她一個人留下。 裴述沒有注意到她的差點兩字,只誠實地回答:不完全是,其實先前就已經(jīng)想通了,但沒想到出了這么一茬。 他突然捏緊虞憐的手,轉(zhuǎn)過來面對著她,黑暗里看得不甚清晰,虞憐卻能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 阿憐他猶豫一瞬,鼓足勇氣,對不起。 虞憐一怔。 我沒想到我以為他們都怕我。他的聲音里有著不安和頹喪,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的錯,我太自大了,沒能護(hù)好你。 所以你不要他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辭。 很多次他都想認(rèn)認(rèn)真真同虞憐道歉,但又怕因此再次引起她的噩夢,加之她看起來不愿理他,便一直憋在心里。直到今日,處決了那個畜生,又趁著她別有用心的親近,他終于開了口。 阿憐,身懷美玉,人皆覬覦之;珠玉蒙塵,尤不掩其光。 你不知道,你有多美好 像被從里面戳破的口袋,藏著的東西終于重見天日。裴述本來半是道歉半是寬慰,此刻卻像一個憋久了的情郎,在隔著圍墻的夜里,緩慢又熱烈地訴起了衷情。 你不知道,那天我第一次見你,你真美,像九天里的神女一樣。 他比喻地俗氣又真摯,他不知道如何描述虞憐的美,在一片令人興奮刺激的血腥里,帶給自己的震撼和喜愛。遠(yuǎn)比血色更漂亮,更令人興奮,更心跳如雷。 我當(dāng)時就想,我一定要得到你。 你是我的。 我喜歡你。 他喃喃自語,說著冒犯又沒有道理的自話。他的勇氣和渴望被黑暗滋養(yǎng),也不管虞憐怎么想,不管她有沒有反應(yīng),自顧自地說下去。 我知道我是個惡人,強(qiáng)迫了你,你怕是要恨死我,我做多少事都難以彌補(bǔ)。 我也知道,你一直在同我虛與委蛇,有朝一日你有了機(jī)會,就會毫不猶豫殺了我。 虞憐睜著眼睛,看不見他,靜靜地聽著他講。 但我不后悔,阿憐。他語聲沉沉卻果斷,我只是一個粗鄙殘忍的卑劣匪徒,甚至比不上一個普通的清白庶民,若相逢洛京巷尾,你大概看我一眼都會嫌棄,更不用說得到你的青睞。 我很明白,不強(qiáng)迫你,我就永遠(yuǎn),連你的一個眼神都得不到。他無聲地笑笑,手段卑劣,確是我能得到你的唯一方式。 虞憐依舊沒有說話,裴述不知道是因為撕破了這層紙,讓她干脆再懶得敷衍他,還是已經(jīng)恨他入骨,連多說一句話都嫌惡心。 他有點頹喪,又有點破罐破摔。 阿憐。他輕輕喚她,臉貼在兩人十指相扣的手上,我從不認(rèn)為士族有多高人一等,但又好像明白了,士庶之間,何止鴻溝天塹。 美貌,才華,家世,你什么都不缺,我卻什么都沒有。你懂四書通六藝,而我只會殺人,爭斗,搶奪對著你,我好像總是自慚形穢。 我再不信命,再狂妄自大,卻也怕你看不上我,怕在你眼里,我永遠(yuǎn)都只是一個讓你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匪徒。卑劣如我,寧愿綁著你,強(qiáng)迫你,讓你永遠(yuǎn)地同我周旋下去,哪怕是虛情假意,我也甘之如飴。 阿憐,你知道嗎,決定送你回去之前,我甚至不切實際地幻想過,如果有朝一日你認(rèn)命 他捏緊虞憐的手。 但你不會,我也舍不得,不敢也不能看著你認(rèn)命。你不知道我多喜歡你掙扎謀劃的模樣,聰明,狡猾,鮮活誘人。我不能想象有朝一日你徹底失望,變得萎靡黯淡,行尸走骨。我 他突然繞回最初的問題,你問我為什么放你回去,因為你注定不屬于這兒,你是明珠美玉,就該在最好的地方,配最好的人。 是最好的裴述。裴述心里默默補(bǔ)充。 所以我放你回去,回到你該在的地方,換成我,讓我去努力,靠近你。 他突然支起身體,撐在虞憐上方,大概苦情的情郎做夠了,又恢復(fù)了惡匪本色:阿憐,我做的最壞的,但最正確的事,就是迫不及待地奪了你的身子。你沒有了清白,再也不可能嫁給別人。所以你只能被我糾纏,要么接受我,要么被我追逐一輩子。 他不知又從哪里起了兇性,惡匪強(qiáng)迫的戲碼沖上了頭,一時忘記近日來的小心謹(jǐn)慎,頭一低就要去吻虞憐。可惜黑暗里準(zhǔn)頭不太好,沒有捕捉到肖想許久的柔軟朱唇,親在了虞憐的精巧的下頜,他又往上挪,剛要碰到,就被虞憐推了推胸膛。 起來。 她的聲音清清泠泠,宛如一潭清泉,驟然沖醒了裴述發(fā)熱的頭腦。裴述心里哀嘆一聲,翻身躺回原位,同虞憐相扣的那只手雞賊地沒有松開,另一只手搭在臉上,分外懊喪。 黑暗里,兩個人靜靜地并排躺著,誰也不再說話。 裴述逐漸有點忐忑,又有點后悔,他難得心都快掏出來了,可虞憐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 好,好歹,罵他兩句??? 然而他支了半天耳朵,也沒等來一句話,他甚至懷疑虞憐睡著了,不然怎么也不罵他也不把手手松開。他暗道糟糕,難道自己胡話說得太王八,虞憐真的丁點都不愿理他了? 他心里哀嚎一聲,裴述啊裴述,你個傻鱉孫子,早知道女人都愛聽軟和的好話,你瞎jiba說什么大實話?你怎么就不能動動腦子? 于是他痛定思痛,立刻動了動腦子,卻發(fā)現(xiàn)果真少壯不努力,十九徒傷悲,他頭腦空空,連怎么夸虞憐的美貌都不會,更別提什么才華橫溢的詩書文賦訴衷情。 他捏了捏鼻梁,開始搜腸刮肚膚如凝脂,是他卿卿;之后領(lǐng)如如什么?齒如什么?罷了,換一首。 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這個好,他偷偷動了動握著虞憐的手,心里一蕩。 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匪也好逑。 明天腰子再不崛起,我就改叫夜晚暮聲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