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大嫂
你好,大嫂
說是公交站,其實不過是路邊豎了塊簡易站牌,下面擺了張長椅。 夕陽隱匿后,山腳下這處位置顯然沒有白日里都市那么燥熱,周圍聳佇的林間偶爾還會送來一陣山風。 庭槐安坐在長椅上撥弄著掌心的兩枚硬幣,涼涼的金屬在指尖滑動。 你五歲那年初曾在溫家住過一段日子,兩位長輩一直對你極為上心。我沒同他們說你這次回去是為了退婚,只當你想回國探望他們。溫叔叔和伍阿姨一早替你準備了房間,到那邊之后你安心住下。若是一年內(nèi)你沒這個能力拿回婚書,退婚的事便就此作罷,你同意嗎? 垂著羽睫的少女坐在長椅上晃悠起腳上的涼鞋,想著和庭沛臣訂下的約定,庭槐安不由塌肩微微嘆了口氣。莽撞了,怎么就答應了呢。 在站牌處坐了近半小時,庭槐安也沒見上山巴士的影子,反倒是一雙白嫩嫩的小腿被山里的蚊子悄摸叮了好幾處包。 暮色降臨,上山的道路兩側(cè)隱約起了霧。 庭槐安輕輕撓了撓腿上的紅點,終于覺出不對勁來,于是拿起站起身手機照著往站牌上仔細瞧了瞧。 嚴華山公交站點,每日兩班車,上午九點半,以及下午四點半。都不肖去查看手機來確認時間,庭槐安站在站牌下抿了唇,眼下這副光景,很顯然她早已錯過了上山的末班車。 一陣山風吹過,身后的草叢里發(fā)出簌簌聲響,庭槐安不禁抱著手臂往后退了一小步。忽地頭頂一亮,此起彼伏串亮的路燈將她細長的影子投在了孤寂的路面上。 就在她發(fā)怔的時候,汽車行駛的響動在山路上由遠及近。心中瑟瑟的人頓時一喜,轉(zhuǎn)頭便瞧見了駛近的車燈,有人要上山! 溫余一這次在多校聯(lián)考中拿了很不錯的名次,因此得到了家人送的一臺新款數(shù)碼相機作為禮物。機身是大姐送的,鏡頭是二姐配的。一路上溫余都在把玩來之不易的心愛之物,就連車窗外那些倦膩的風景,在鏡頭下看去都重新變得生動有趣起來。 大姐,我們學校通知下周就放暑假了,你們呢? 專心開車的人輕聲應道,應該同你們一樣。 溫余一低著頭翻著剛拍攝的照片,聽到這里立時興沖沖道,太好了,我們?nèi)乙黄鸪鋈ヂ糜伟?,我可以幫你們拍照。少年說著舉起相機湊到眼前調(diào)試兩下,覺得不太滿意,又探出頭將鏡頭對準了窗外朦朧的暮色。 車子正巧經(jīng)過山腳的公交站點,溫余一的目光掃到停在路邊打著雙閃的黑車,瞧見有人正彎腰往后備箱里放東西。 這樣危險,余一,坐回來。 身旁這人聲音清雅柔潤,將趴在窗邊心癢難耐的少年喚了進來。 溫余一悻悻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好意思抓了抓后腦勺,對不起,大姐,我知錯了。 面容平和的溫遲嵐輕輕嗯了聲,不帶一絲責備溫言道,以后不可再這樣。 是,我記住了。 溫余一升起車窗,將相機收好,乖覺等著車子沿路駛向半山腰。 伍佳穗子聽到車輪壓過的聲音,料到是她們回來了,于是亮了廊下的檐燈等人進門。溫余一剛待車停穩(wěn),便猴急地開了車門往宅子里躥,老媽,我們回來了。今晚吃什么? 瞧見滿面笑容的伍佳穗子站在玄關(guān)處等著她們,溫余一當下滿心欣喜張開手臂準備迎接老媽的擁抱??晌榧阉胱拥碾p手直直略過一臉燦爛的溫余一,笑吟吟接過了溫遲嵐手中的環(huán)保紙袋。 嗯,是五珍齋的雪花酥,那得趕緊放冰箱。伍佳穗子走了兩步,又回頭往兩人身后看了眼,問,溫顧呢? 溫遲嵐將換下的鞋子放進嵌入式鞋柜,輕聲道,阿顧今晚有手術(shù),要晚些才到家。 伍佳穗子了然地哦了聲,那我去跟你爸說,給她留飯。末了又掃了眼邊上一臉頹喪的溫余一,還杵這兒做什么,上廚房幫你爸端菜去。 哦。 伍佳穗子愛清凈,是以溫父搬離南城市區(qū),特意在嚴華山半山腰買了地皮單獨修了間宅子,兩口子在這邊過起了伺花逗鳥的半退休生活,只要求姐弟三人每逢周末要回家陪他們一道吃晚飯。 布滿小菜的飯桌正中擺了個白瓷圓盅,盅蓋上的細孔出出往外冒著熱氣。溫余一餓得肚子直叫喚,眼巴巴將米飯盛好端上,然后盤腿坐在下首等待開飯。 本周五特供腌篤鮮! 溫延淼樂呵呵伸手揭開瓷盅,入眼是對半切開的筍片和紅色的火腿,在清湯匯聚,咸鮮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動。 這是照阿嵐的法子燜出來的,你嘗嘗。伍佳穗子接過丈夫遞來的湯碗,捏著湯匙嘗了一口,贊道,不錯。溫延淼大喜,正欲開口,卻聽得妻子繼續(xù)說,只比阿嵐做的差一點點而已。 溫延淼頹了下去。 一旁的溫遲嵐端起碗嘗了嘗清澈鮮亮的高湯,心下有了大概,于是溫聲道,火候掌握得很好。不過下次可以把筍片提前煮開去掉澀味,另外,水加一次就夠了。 呼~太好喝了!大姐,我還要一碗!溫余一舉著空掉的碗遞了過來,一碗熱喝得他滿面紅光,額角都冒出了汗。 溫延淼睨了小兒子一眼,起身替姐弟倆各自倒了自制的酸梅汁去燥。溫余一坐在一隅拿吸管來回鼓搗杯子里的冰塊,碰到玻璃杯壁時發(fā)出一陣嘩啦聲響。 伍佳穗子輕輕咳了聲,同丈夫?qū)σ曇谎郏蚱薅送瑫r看向一旁秀挺端坐的溫遲嵐。 阿嵐 嗯。 見兩人似有話要說,溫遲嵐擱下手中的筷子,專心聽父母講話。伍佳穗子望著女兒這張清和雅致的臉,一時間語塞,轉(zhuǎn)而眸光閃爍著伸手掐了把身側(cè)的溫延淼。 哎喲咳,那個,阿嵐。 是。 其實吧,我們 溫延淼這副吞吞吐吐的樣子反倒讓心焦的伍佳穗子看不下去了,她撥開丈夫,直勾勾盯著女兒道,槐安要回來了。我和你爸把你書齋邊上那間屋子收拾出來了,接下來她會住在我們家。 伍佳穗子絲毫不敢放松,雙眼如炬緊盯著溫遲嵐的臉,想看看女兒聽到這個消息的反應。可聞言她家的寶貝大女兒只輕輕頷首,淡淡說了句,知道了。臉上根本連一絲細微的變化也瞧不出來。 伍佳穗子扯了扯嘴角,頓覺牙疼。 就在她心尖這把火燒得正炙的時候,一道清和的嗓音落下,是幾時的航班?需要人去接嗎? 伍佳穗子當即寬了心,眼底滿是笑意回溫遲嵐,明天下午一點的飛機到南硚,到時候你開車去把人接回來。 好。 溫遲嵐端起滲出冰珠的杯子喝了口,烏梅加了冰糖熬化后的酸甜滋味在口腔盈滿,清爽的涼意直通心肺。 飯后溫遲嵐收拾碗筷去廚房洗碗,溫余一則拿了抹布勤勤懇懇擦拭餐桌。 坐在沙發(fā)上的兩人正愜意地品嘗著溫遲嵐買來的雪花酥,伍佳穗子咬了口里頭的冰鎮(zhèn)豆沙餡,許是咬得深了,外頭的酥皮一動,眼看就要掉下來,溫延淼趕緊伸手替妻子接住。 叮咚~ 宅院外的門鈴響了。 溫延淼趕緊招呼正在拖地的溫余一,應該是你二姐回來了,估計忘了帶鑰匙,你去幫她開下門。 放下手中的吸塵器,溫余一穿著拖鞋小跑至玄關(guān)處,笑瞇瞇打開大門,二姐,你回來欸那個您找哪位? 庭槐安在山腳下攔了一輛路過的私家車,對方見她是個舉止有禮,又面容姣好的小姑娘,于是爽快地答應了捎她上山。 可畢竟不是住在一處,對方也只能按地址尋了個大概地方就將她放下了。附近零零星星有好幾處亮了燈的別墅,庭槐安拎著她的小行李箱和購物袋,深一腳淺一腳尋了約大半小時才終于找到這座屋前種植了大片紫陽花的宅子。 按響門鈴后,開門的是個身高約莫同她差不多的少年。對方一見面便兀自沖她叫了聲二姐,待看清庭槐安的模樣后先是一怔,繼而不好意思地紅著臉問她,您找哪位? 庭槐安當即猜出眼前這人應該就是溫家最小的孩子,于是放下手邊累贅的行李,微笑著朝溫余一伸出手,你好,我叫庭槐安。 溫余一內(nèi)心此刻遭受到極大沖擊,腦袋嗡嗡作響的少年不由瞪大了眼直直望著門外風塵仆仆的女人。 站在廊燈下的庭槐安面帶疲憊,幾縷凌亂的發(fā)絲貼在臉側(cè),一雙小腿酸得發(fā)顫,整個人又累又渴,狼狽不堪。 溫余一手心開始發(fā)熱,幾乎站立不穩(wěn)的他哆嗦著伸出手同庭槐安握在一處,磕磕巴巴喊了句,你好,大嫂 庭槐安:??? 將餐具放入消毒碗柜,溫遲嵐扯了截吸水紙擦去手腕上纏著的那圈細密水珠,然后轉(zhuǎn)身端起茶具走進客廳。 門口的庭槐安一眼便瞧見了突然出現(xiàn)在溫余一身后的女人。身材高挑的女人穿著棉麻混紡的休閑長褲和淺色闊領絲質(zhì)襯衣,方才洗碗時卷至小臂的袖口露出一段皙白皓腕。 庭槐安怔怔地望著從骨子里浸著極致清雅的女人緩緩走近,睫毛微動時在女人精致的鼻梁和左眼下方那顆小痣上投下一片陰影。 溫遲嵐烏黑的長發(fā)鋪在肩上,望向玄關(guān)的眼中好似揉碎了細芒。她瞥著站在門口僵持的兩人,好看的唇輕輕動了動,低柔的聲音喚了出來, 槐安。 接到星程大道發(fā)生連環(huán)追尾事故的通知時,溫顧剛從手術(shù)室出來。脫下身上的手術(shù)服,換了白色的醫(yī)師服匆匆朝急診趕去。 今晚路面能見度很高,也不知開車的那些人是怎么追尾的,還有輛車撞上了護欄。南大附醫(yī)神經(jīng)外科值夜的主治醫(yī)師和住院醫(yī)都趕去了急診,人手還是不夠。 此刻的急診到處都是病人的痛吟和哭喊,溫顧的出現(xiàn)極大緩解了大廳內(nèi)混亂擁擠的場面。 護士早已按傷情緩急在病人手腕上做了不同顏色的綁帶,溫顧拿著瞳孔筆替幾名傷者做了診斷,又仔細詢問了癥狀,之后吩咐將外傷和需要另做檢查的患者隔開。所幸檢查過的傷員都傷得不重,沒有要進手術(shù)室的病人。另一頭骨外科的住院醫(yī)也趕了過來,病人很快被分流,白燈如晝的急診大廳只剩下一些輕傷的患者。 溫顧摘下聽診器,朝角落最后一張拉緊床簾的病床走去。 藍色的拉簾松開一道縫,溫顧走進去,里面有兩個人。坐在病床邊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女人在看清進來的人是溫顧后,淡定地除去了偽裝。 陳默受傷了,你幫她看看。 景梔也不知道自己回國的消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引來那群瘋狂的私生飯從機場追出來,又在高速上對她的車圍追堵截,這才造成了這起連環(huán)追尾事故。 車子撞上的時候,要不是她旁邊的經(jīng)紀人撲上來護住她,恐怕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景梔,而不是陳默了。 溫顧替病床上的人檢查完,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道,她沒撞到頭,只是手臂擦傷,還有胸腹部分軟組織挫傷,護士已經(jīng)幫她止了血,回去后連著換幾天藥,近期不要劇烈運動。 躺在病床上的陳默低聲道了謝,溫顧正要掀開簾子出去,一只手卻伸過來摸了摸她凌亂的頭發(fā)。 渾身散著淡雅梔子香氣的女人悄聲朝她靠近,咬著唇湊到這人耳邊,辛苦你了,溫醫(yī)生。 ===== 啊啊啊,不管不管,槐安打滾!我們槐安的珠珠和留言呢? 另外,從本章來看,溫家五口的家庭地位已經(jīng)十分明朗,而且本文cp全部上場,都給我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