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交談

    男醫(yī)生帶著口罩，見小姑娘筆尖好幾次在紙張上滑過，沒能寫出個完整的字，也不知是著急還是想笑，只恨不能將話講得再明白一點(diǎn)，小姑娘，你外婆沒事，不用這么害怕。

    我、我知道。江爾雅深吸幾口氣，就是有點(diǎn)控制不住。

    為了緩解緊張氣氛，男醫(yī)生開始同她閑聊，轉(zhuǎn)移她的注意力，你簽完字后，可以去一樓血液采集區(qū)登記個家屬信息，外婆年紀(jì)大了，指不定什么時候會用到，到時候也方便醫(yī)院隨時聯(lián)系。

    江爾雅聽言，手上的動作果然快了幾分，好、好的，我這就去。

    簽完字，江爾雅匆忙趕去一樓，卻在轉(zhuǎn)彎處，碰見了剛從警局趕來的陳棠。

    陳棠滿臉倦容，發(fā)絲被風(fēng)吹亂，見江爾雅竄出來，她愣了下，接著著急地問：外婆的情況怎么樣？

    沒、沒事的。江爾雅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撫，mama，外婆沒事。

    陳棠向來不是個情緒外露的人，江爾雅也不是，這會兒，母女倆倒是都有些失態(tài)。

    那就好。陳棠吸了吸鼻子，對了，你這是要去哪許是沒料到，竟然會在這里遇見林盛南，她抬頭，話才說到一半，突然頓住。

    林盛南站在后面，朝著陳棠禮貌地笑了笑，棠姐，好久不見。

    時隔多年，兩人或許都沒想過，會以這種方式再碰面。

    過了好久，陳棠才回神，林盛南，你、你怎么來了？

    林盛南看向江爾雅，小姑娘心虛著，不敢回頭看他，就連身體也朝陳棠的方向躲了幾分。

    頓了片刻，林盛南解釋，寒大有個夏令營交流活動，我剛好也在寒山。爾雅外婆出事時，她太著急了，才打電話給我的。

    陳棠并不傻，這幾秒的怔愣，沒瞞過她的眼睛，更何況眼前的人風(fēng)塵仆仆，滿身的煙草味，鞋尖還沾著灰塵。

    怎么都不像正在休息，突然被喊出來的樣子。

    仔細(xì)看過去，他的脖頸處，還殘留可疑的咬痕。

    陳棠深吸口氣，轉(zhuǎn)身溫聲問江爾雅，爾雅，你要去哪里？

    噢，江爾雅回神，醫(yī)生在說一樓血液采集區(qū)留個家屬信息，方便以后有緊急情況聯(lián)系家屬。

    這樣啊。陳棠想了會兒，你在這里等外婆，我過去就好。

    江爾雅不疑有他，乖巧應(yīng)下。

    緊接著，陳棠對她身后的林盛南笑了笑，盛南，陪我一起過去？

    這時，江爾雅已經(jīng)坐回走廊的長椅，自從陳棠出現(xiàn)后，她就沒敢再看林盛南，心虛得太明顯。

    林盛南點(diǎn)頭，好。

    很快，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處。

    江爾雅無意去窺探他們聊了些什么，她閉上眼睛，腦袋沉得厲害。

    兩人到了一樓，凌晨四點(diǎn)，血液采集區(qū)哪有人值班，想來那位醫(yī)生也是個善良的人，愿意哄上江爾雅幾句，讓她心安。

    確實(shí)，江爾雅是有這種能力，她長得乖巧，紅唇齒白，身形瘦弱，肢體纖細(xì)筆直，讓人忍不住呵護(hù)，陳棠自小就清楚，故而處處替她擔(dān)心。

    也正因為這樣，她剛?cè)ド４?，陳棠就拜托林盛南照顧自己這個女兒，卻不料，反倒誤打誤撞，沒防住自認(rèn)為最放心的一個人。

    空曠的大廳，兩人找了個長椅坐下，中間保持著一段距離，誰也沒有逾越，熟悉又疏離。

    幾年未見，林盛南愈發(fā)從容，他坐在長椅上，弓著背，笑容得體，語氣溫和，棠姐，你要同我說什么？他說話時，喉結(jié)上下滾動，那處的紅印更加明顯，肆意的，沒有任何遮掩。

    陳棠蹙眉，略過寒暄，直切主題，盛南，你實(shí)話告訴我，同爾雅交往的那個人是不是你？

    林盛南神色未變，沒有否認(rèn)。

    猜測被證實(shí)，陳棠的聲音尖銳了幾分，真的是你？

    太過荒誕的事實(shí)，還是不敢相信，她搖了搖頭，林盛南！你真是瘋了！

    林盛南苦笑，我一度也覺得自己瘋了。

    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他的這份照顧開始變了質(zhì)，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小姑娘性子恬淡，對所有事都不上心，他便愈發(fā)地想靠近她。

    她安靜得很，很多時候都在發(fā)呆，臉上沒什么表情，所以他偶爾會故意逗她哭，在床上，她倔強(qiáng)，很少屈服，委屈了也不肯說。

    也不是真的想見她難受，他又用各種辦法想哄她開心，給她買禮物，替她安排工作，可是還是不對，不想見她同別的男人說笑，不是那種開心啊。

    再然后，他開始渴望她的視線停留在自己的身上，最好眼里只有自己，他故意鬧她，在老師和學(xué)生們的眼皮底下跟她牽手，不斷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中，只要他想，似乎容易就能跟她有所牽扯，可是又沒有那么容易。

    小姑娘藏著很多心事，那些心事里面，沒有他。

    他有些瘋狂，就連她的過去都想占有，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浸入她的生活，又怕嚇著她，這個念頭，日夜反復(fù)，欲望難蝕。

    最終，結(jié)成心魘。

    陳棠搖頭，語氣是少有的堅決，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聽到這句話，林盛南毫不意外，也沒生氣，棠姐，我以為，你是最明白我的人。

    我不明白！陳棠情緒有點(diǎn)崩潰，這一聲叫喊在空曠的大廳，格外明顯，我要是知道你是這種人，當(dāng)初就不會讓爾雅去找你！

    氣氛僵持。

    林盛南低頭想了會兒，那如果我辭職呢？

    拋開師生這個身份，或許罪惡感會輕一點(diǎn)，對他們來說都是。

    你

    陳棠倒抽口冷氣，半天說不上話來，不是因為懷疑林盛南的認(rèn)真，相反，他越認(rèn)真對待這份感情，越讓她覺得窒息。

    棠姐，我記得你當(dāng)年跟我說過，你說爾雅那么小的孩子，又乖巧得讓人心疼，你真的沒辦法放下她。頓了頓，他艱難的開口，現(xiàn)在，我也是。

    陳棠癱坐在長椅上，事情混亂的程度超過了她的想象，她對著林盛南問：哪怕你會變得跟我一樣？

    誰知，林盛南連這時都在維護(hù)江爾雅，棠姐，你的遭遇不是爾雅的錯。

    陳棠凄然一笑，難得沒有反駁他的話，是，是我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