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纓(二)
郭家纓(二)
郭家為滬上歸來的小女兒舉辦生日宴,一向以低調(diào)聞名的郭家這次卻大cao大辦,可見對小女兒的寵愛,一時讓眾多名媛羨慕至極。然而第二天,一篇名為郭晏兩家重歸舊好,程大小姐情歸何處的文章見報,配圖里和郭家纓擁吻的不是晏東洙又是何人。程楚與晏東洙要訂婚的消息早已在圈子里流傳,這篇文章一經(jīng)刊發(fā),便成了舊京新一輪的談資。 敲門的用人退到一旁,在門外站了一排。 郭母進來,看到自家女兒還閑情逸致地梳妝,不免更加焦躁,你想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 郭母向前一步,你和晏家那個! 郭家纓這才轉(zhuǎn)過身子,頗為詫異地看了母親一眼,母親不是一直對我退了親事不滿意嗎?怎么現(xiàn)在也不愿意了? 原先與現(xiàn)在能一樣嗎?他要和程家小姐訂婚的事誰不知曉?你要旁人如何看你? 一日不訂婚,便不是他的人。她偏頭戴上耳飾,若是母親覺得不好,我現(xiàn)在便和東洙斷了。 郭母擰著眉:木已成舟,你現(xiàn)在說這個有什么用?那些小報能講什么好話不成?總歸不是甚么光彩的事 母親絮叨著,車轱轆話顛來倒去地說著,仿佛說多了事情便不會發(fā)生,便會按照她的心意變化,那種焦躁和隱蔽著無奈的神情,像每一個久居后院的婦人,把利益法則奉為圭臬,計較著每一次的得失,貫徹著以物換物的準則。 晏家不多日便派了人上門,可程宅的大門硬是遲了一個時辰才開,等用人引著一隊人在大廳坐畢,就有個人開口:常聽說程家規(guī)矩嚴明,不想今日來看,也不盡如此,這要是旁人瞧見了,還以為宅里的都是老眼昏花的,連時辰都看不清。 他夾槍帶棒地說了一通,末尾被旁邊人拽了下衣服,使了眼色。 今天主位坐的是幾位元老,最是重臉面、血脈,一番話聽下來臉色都沉了沉。 程棽坐在下首第一位,心里好笑,果然一位元老洪著聲音,說道:吾家自然規(guī)矩森嚴,人犬焉能同時入也? 另幾位再說完,對面已經(jīng)一臉菜色。 程棽打圓場:用人一時疏忽也是有的,各位表叔公難得登門,不知何事? 稍年長一些的人才說明來意,話里話外只說婚約不變,幾人來來回回辯了幾輪,程家的元老氣得臉紅脖子粗,說:竟這樣欺辱我們程家的小姐,你們這樣的人家我們絕不嫁! 嫁!為什么不嫁! 程楚就是這時候進來的,將大衣遞給上來的用人,赭紅色的手提包放在末尾的方桌上。 郭二小姐都不介意做第三者,我又怎么會介意成為原配呢?只是可惜東洙沒生在舊時代,不然我也可以將郭二小姐從偏門給他納進來,讓他好好享享齊人之福呢! 程楚冷哼一聲,坐下來,對著晏家的人說:晏東洙怎么不自己來?他也知道不好看?怎么我程楚的臉面就不是臉面了? 有人辯駁道:男人,在所難免的事,搞得像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樣 是個稍年輕的,一臉桀驁不馴的樣子,程楚聽他說完打量了他一眼,說:哦,你爸外面那個私生子也是在所難免的,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怎么不見你接回來喊弟弟呀? 你那人說不出話來。 讓晏東洙親自來和我說,程家廟小,容不下諸位大佛,還請回吧。 等晏家的人走了,又送走幾位元老,程棽才說:你方才那樣說,只怕那些人心里都要給你記上一筆了。 程楚不甚在意地揮揮手,怕他們做什么,可惜禮單上的東西都要退回去。說著嘆了口氣,不知道要聽洋鬼子說多少鳥語才能回來! 那你和晏少爺 哼,舊京這么多男人,我稀罕他? 程棽抿了抿唇,沒說話。 兩人向外走著,程棽斟酌了一下,四叔的禮是他的股份 程楚明白她的意思,傲然道:不是我的東西我不要,是我的,我也不會讓出去。說完,轉(zhuǎn)頭問她,你把程姚派到海南去了? 程棽淡淡地說:她也該歷練歷練了,我總不能一直在這架著她。 這丫頭鬼把戲多著呢!程楚睨了她一眼,也是你不在意那些個,可旁人未必明白你。程姚能主事你又要回美帝了? 那邊算是有點事業(yè),雖然不比你的高翻院,總歸還是能糊口。 程楚去了她一聲,埋汰誰呢?我那工作頂多算穩(wěn)定,打發(fā)打發(fā)時間也就算了,指著那過日子真是我只能喝西北風(fēng)去了! 兩人笑笑,走在花園里,快過冬了,樹木蕭索,不遠處的水塘里有幾簇淡淡的綠,程棽想起來,水塘引的外面的活水,她讓管家種下去的種子,怕是長起來了。 旁邊的程楚忽然停住了,她轉(zhuǎn)過臉看,那邊過來一個人,黑色中山裝,身姿筆挺。 只一個人。 程泊文不急不緩地走過來,到二人面前,只對著程楚問:晏家的人回去了? 程楚說是。 你怎么想? 程楚輕松的語氣,還能怎么?我可沒興趣和旁人共侍一夫。 早在程泊文發(fā)問時,程棽就退了兩步,旁人之間的講話自然是不好聽的,尋得話語間隙,她低了低頭示意,就想走掉,程泊文卻喊住了她。 程棽。 她就這個姿勢僵住了,兩人又搭了幾句話,不知道說了什么,程楚把包挎在肩上,拍了拍她的肩說走了,她才回過神來。 程泊文這才對著她,說:你來。 她就跟在他的身后走了。 早年家中一位姑姑嫁到香港去,回來時帶了一款巧克力,說是限量版,程楚嘴里吃著,看著程棽認真把她的藏起來,她是慣會藏東西的,像過冬的松鼠,貯存食物是本能一樣,一旦空虛就會非常焦躁,對于那時的她來說,這些巧克力是限量的、稀奇的、珍貴的。 等后來程棽找出來的時候,那些巧克力卻因為天氣炎熱都融化了,成了一塊塊不規(guī)則的棕色物體。 她還是把它們放到了嘴里,是苦澀的,不知道是本身的味道,還是現(xiàn)在的味道,總之她是不知道的。 她一天沒有吃飯,不知道是不是被巧克力膩的。 那時程泊文從國外留學(xué)回來,也帶了些稀奇東西回來。 程楚一貫是大膽的,問他們的四叔帶巧克力回來了沒?可不可以給棽棽。 程棽在后面低著頭,耳朵紅到滴血,她和程楚住在一間院子,她們是同樣單薄、孤獨的孩子,但卻長成了不同的性格。 程泊文這才看了看后面的程棽,說:程棽,你來。 她就紅著臉跟在四叔的后面走了,程楚聽到他這樣說興奮著一張臉看著程棽,走到旁邊時碰了碰她的肩。 她跟在他的后面,走在他的腳印里,這是她的游戲,每當(dāng)走在人后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