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狗卷棘/伏黑惠視角)
第九章(狗卷棘/伏黑惠視角)
海帶。 春夏交替時天高氣爽,老舊的站臺已經(jīng)很久沒人維護過,地面上有不少坑坑洼洼,縫隙里鉆出了青苔的濃綠,空氣里有日光曬熟了青草的濕潤淡淡澀味。 狗卷棘由于某些原因,并不是那么方便直接去東京高專報道,當(dāng)?shù)氐妮o導(dǎo)監(jiān)督又不能把他送過去,畢竟同天他有別的任務(wù)需要去完成。 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校長,據(jù)說會讓一名老師過來接你,照片已經(jīng)發(fā)過來了,我等會打印給你。 狗卷棘看到照片的時候是有些詫異的,照片上的人不能說是年輕那么簡單,實際上他覺得就是自己的同齡人。 應(yīng)該是打光的關(guān)系,膚色顯得過于蒼白,雙眼大約也是因為閃光感到不適,微微蹙眉流露出不自在的情緒,面頰上有些沒長開的嬰兒肥,劉海長了些,隨意的往兩邊撇開露出了一點額頭,也沒有穿很正式的服裝,馬甲背心裙套著件白色的襯衫,樸素到過分天然。 等狗卷見到了真人,甚至懷疑起了對方是否跟自己同齡,該不會比自己還小吧。 海帶?相對照片上把頭發(fā)梳起來了的姑娘,顯得更加稚嫩了些,對于他的詞匯完全不能理解的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而后怪不好意思似的笑了:啊抱歉,我忘了問他你喜歡吃的零食,海帶是沒有啦,但是我有帶水果糖,給你。 她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的繽紛玻璃糖紙塞到了他手里,笑得一雙眼睛微微彎起,就像兩輪新月似的:我是你未來幾年的授課老師,很高興有機會在接下來的幾年跟你成為朋友,就是我比較笨,如果有什么做不好的地方,你盡管告訴我,我一定改呀! 腌魚子。他看著手里那么多的糖果,還沒拆開吃就已經(jīng)先被nongnong甜味淹沒了。 嗯?啊,還喜歡吃腌魚子,嗯嗯,我會記住的,我們先上車吧,到了以后我?guī)闳ゴ蟪蕴爻裕?/br> 鰹魚干。不是,你誤會了,沒有特別喜歡腌魚子這些是有些不好開口解釋,他不確定自己的話語會對眼前的人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作為咒言術(shù)式的擁有者,每句話里的字詞蘊含著的咒力,是很危險的。 很顯然這看起來比他也大不了多少的姑娘再一次誤會了:鰹魚干啊,做味噌湯的時候放一些鰹魚片花,會很不錯呢,這個我自己會做,或者不如啊,老師用你喜歡的東西做一桌飯菜吧,等入學(xué)手續(xù)都處理好,到老師那吃吧! 路途有些遠,但是并不會很無聊,老師注意著音調(diào)的和他聊著天,她告訴他學(xué)校里已經(jīng)有一位跟他同級的學(xué)生,是很可愛的大熊貓:胖達雖然是熊貓,但是其實什么都吃的,不是只吃竹筍,啊對了,他手工活意外的很厲害 狗卷棘聽得一愣一愣的,熊貓,手工,這是什么神奇的組合。 還說到了他們的班導(dǎo)五條悟老師,提及到自己的上級,老師臉上露出些復(fù)雜的表情,握著他的手再三交代:五條前輩呢,就是,怎么說呢,活潑了點,人還是很好的,有點愛惡作劇,不過不會特別過分啦,被捉弄的話不用太放心上哦,他絕對不是壞人來的啦! 老師一點都不像個笨拙的人,明明很體貼的什么都考慮到了,也什么都細心的照顧到了,大家都很喜歡和她待在一起。 不是上課的其他時間也很享受在老師身邊的感覺,沒有比老師身邊以外更讓人覺得舒服安心的地方了。 最開始交流不是很順利,但老師很努力的去理解他的意思,記載了隨身的小本子上,對他偶爾冒出來的新詞匯,像是玩你畫我猜一樣,跟他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推敲他的意思。 明明是增加了交流的困擾,老師卻會覺得他能想到這樣來代替這個詞很厲害,笑著說如果玩游戲不能明確的有暗示,他的這些詞匯說不定就能幫大忙。 老師很喜歡笑,大部分時候都是笑著的,不是那種禮節(jié)性模式化的笑容,是真的在因為什么開心著而笑了出來。 真希問過幾次,老師為什么那么開心;老師每次的答案都不一樣,但卻都很簡單。 看你們很有活力就開心啊。 今天天氣不錯就開心啊。 我早上看到路邊的花開了嘛,就很開心?。?/br> 剛剛發(fā)現(xiàn)狗卷君好像長高了點,不錯不錯,男孩子高高的會很帥氣,狗卷君將來會有很多女生喜歡哦,哈哈! 你知道白開水吧,人生活中最不起眼的東西,但是人每天都一定要喝很多,生命維持所需的不可或缺之一。 老師,就是白開水。 她不是那么耀眼的漂亮,也沒有那么多讓人驚艷的優(yōu)點,她只是很普通的存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但如果沒有她,生活一定會變得非常沉重,干枯,匱乏。 魚需要有誰才能存活,狗卷棘也需要老師才能變得快樂,沒有什么曲折離奇的經(jīng)歷鏈接他們彼此,但是日日夜夜的相伴生活,已經(jīng)填滿了他整個靈魂。 應(yīng)該要跟老師及表白的,狗卷曾有過這樣的念頭,可是他也很清楚,老師并沒有把他當(dāng)成異性看待過,一直以來都是以教師跟學(xué)生的位置,照顧著也貼心著他。 告白的話,老師大概會嚇到,說不定還會覺得是自己教育出了問題,畢竟是一直說著:學(xué)生們沒學(xué)好,多多少少都是老師教育方針不行啦,不過學(xué)得好肯定是你們自己的努力,老師只是給了個捷徑,又沒有堅持走完,還是看你們自己的啦,這種話的老師啊。 也許等他在長大一點,至少不再頂著學(xué)生的這個頭銜,褪去這身代表著她學(xué)生的制服,像七海先生那樣穿著正經(jīng)的西裝,那時候或許會好一些嗎? 那時候可以約老師一起喝酒嗎,就可以送她玫瑰花了嗎,能等她下班一起回家嗎 想取得成為老師男友的資格,這件事原來不是長大了就能順利做到的,是狗卷棘在慶祝后輩畢業(yè)的那天夜里后知后覺看清的絕望。 白開水,是人人都需要的,每個人都依賴著,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需要這杯水延續(xù)生命。 國小時,繼母與生父都離奇失蹤的伏黑惠遇到了專門找過來的五條悟,對方告訴他自己的父親都做了些什么,并以要求他必須成為咒術(shù)師為條件,替他擺平了禪院家的債務(wù),還申請到了高專的補貼。 此后每隔一段時間,五條悟還會專門過來指點他咒力的運用,格斗技巧之類的。 不過,在他準(zhǔn)備上國中的時候,五條悟帶來了另一位格斗指導(dǎo)老師 很纖細的女生,看起來頂多比他大個一兩歲的感覺,笑容很靦腆,大概還有那么些緊張,朝他伸出的手都在發(fā)抖:你好呀,我會盡量注意力到不弄疼你的! 哦??傆X得應(yīng)該是自己要注意別弄疼對方的伏黑惠,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了握對方的手。 后來他就確定了,這姑娘,大約就是類似漫畫里的那種看起來又小又軟,打起來賊兇賊狠的反差萌角色了。 動作快很準(zhǔn),精準(zhǔn)打擊人身上的弱點,過肩摔都是常用手段,最可怕的是她的一躍而起兩腿夾住你的身體,帶著你一個三百六十五度大翻轉(zhuǎn),讓你又暈又悶,最后一下子砸在地面上,整個身體好幾秒都是麻痹的。 明明那么小的一個姑娘,身高都只比他高一個頭而已,頂多就一米六的人,怎么把跟她身高差不多的自己,兩腿一夾住腰就帶著空翻摔地上了呢? 伏黑惠震驚到當(dāng)場都石化了。 老師還不斷道歉說一下子打得上頭忘了控制了,扶著他坐起來就在摸索他的身體,伏黑惠這才猛地紅了臉要阻止她繼續(xù)下去。 老師檢查確認下你的脊椎骨,胸腔肋骨,你疼的話就說,我們?nèi)メt(yī)院再看看更詳細的 不、不用的,我真沒事哪里都不痛。雖然自己年紀(jì)確實也就十二三歲啦,但是也是男生啊老師,你不要這么一臉天然的摸來摸去?。?/br> 女生松了口氣的拍拍他的肩膀:不錯不錯,是個堅強的男子漢,那我們休息一下再繼續(xù),小惠做得很好。 他有些愣住,某個詞從她嘴里吐出后扯到了他的某根神經(jīng)末梢,帶起了隱隱的刺痛,剛想開口說不要這樣稱呼他,對方的手先摸到了他的腦袋上來回的輕輕揉了揉:等會再接再厲哦,老師相信你能做得更好。 話在咽喉里滾了滾,最終也只出來了輕聲的嗯,沒能說出別的。 她比五條老師來的勤快,一三五傍晚都回來,周末有時候也來,人來就算了,還大包小包,津美紀(jì)說過很多次了,冰箱要塞不下了。 你們吃的好慢啊,平時吃得太少了啊,水果要及時吃掉的啊。她主張營養(yǎng)要均衡,發(fā)現(xiàn)他們家不怎么買水果,就把自己買的硬塞過來;長身體的時候要吃好點啊。 明明是你買的太多了啦!津美紀(jì)像是撒嬌的用身體撞了撞她,她笑著反手塞過去一個蘋果:好啦,下次我不帶了,隔時間長一點再帶過來,不然留久了壞掉也浪費。 津美紀(jì)是很喜歡老師的,她說老師跟別人不一樣,老師看他們的眼神是清澈的溫柔,沒有憐憫也沒有惋惜,是出于自己喜歡他們才總是來看望他們,在老師眼里,她不會感到那種含有壓力的關(guān)愛。 過多的憐憫和惋惜的確也是溫柔,卻是種含有壓力的關(guān)愛,因為你清楚的明白對方不是因為真正喜歡你才接觸你,而是你可憐,他看著憐惜,所以才施舍給你溫柔。 這當(dāng)然不是說對方不好,只不過,人都有自尊心的啊,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朋友,是出于憐憫才跟自己交往啊。 伏黑惠能理解津美紀(jì)jiejie的感受,因為他喜歡老師的理由也是一樣的,老師給與的哪些不是憐憫,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學(xué)生能更好的成長,才去花費精力和金錢,她熱愛自己的學(xué)生,愿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圍里,給學(xué)生提供更好的成長空間。 她所做一切都不過是,深深喜歡著自己的學(xué)生,所以才去做,沒有其他更多理由,純粹到讓人無法抗拒。 而自己是被她鐘愛的學(xué)生,伏黑惠感到了難以形容的虛榮和滿足,只是隨著他進入到了高專,這份滿足就逐漸被瓦解了。 他不再是獨一無二的了,原以為專屬于自己的老師,其實并不是只有他一個啊。 老師沒有做錯什么,伏黑惠是很清楚這一點的,是自己擅自以為是獨一無二的,而老師也不過是盡職盡責(zé)的愛護著每個學(xué)生,所以目光會看像別的人,糖果也會送給別的人,水果切開了分出去,假日的時間也會有其他人參與 這些都是很普通理所當(dāng)然的事,畢竟,老師是大家的老師。 也許這樣也不錯,如果老師要屬于某個人的話,那才更糟糕吧,伏黑惠這么想著的同時,隱晦的看了眼正在做鬼臉的五條悟。 他是知道的,他當(dāng)然是知道的,五條老師注視著老師的目光,存在于他手機里的那些照片,使用著和老師一樣的潤唇膏,和他口袋里掉出來過屬于老師的發(fā)繩。 老師多少次跟津美紀(jì)吐槽過自己的粗心大意,發(fā)繩稀里糊涂就找不到了,唇膏才用了幾次也找不到了 如果老師被五條老師所占有的話,自己是絕對不會有任何機會了的,不屬于任何人的老師,自己才會有機會繼續(xù)靠近。 所以,就這樣也很好,老師不屬于任何人,是大家的老師,給他更多的時間去成長起來,能夠抗衡五條老師的那一刻,他就可以 但時間是不會等人的,伏黑惠看著那扇緊閉的門,眼神比夜色更加晦暗,他怎么現(xiàn)在才意識到了,大家的老師,不就等于,老師是大家都想要的嗎。 那么怎么就他被隔絕在了這扇門外呢,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