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鐘
第12章 鐘
那股撞擊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痛,短短幾秒鐘的功夫,她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是間接的。是楊真護著她,先撞在樹干上,她剛才感受到的是來自他身上的間接震蕩。 楊真秦簫無暇起身,抱著懷里的人拍了拍,喂,楊真,醒醒,哪里不舒服,趕緊回個話! 手指無意間在他的頭上摸到一大片黏膩的液體,秦簫猛然想到之前那聲槍響,腦海里跳出唐文光死前腦袋開花的模樣。 她捧起他的頭小心檢查,口中怒罵道:你他媽都受傷了還逞什么能!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唔秦 楊真?她聽見他喉嚨里微弱的低吟,忙追問,楊真,你怎么樣?到底哪里中槍了? 別管我咳咳走還有人他不停重復,走走 話說沒多久,秦簫就聽見右后方傳來樹葉踩蹋的聲音,她立即摸槍,卻發(fā)現(xiàn)身上的槍和通訊器居然全都不見了。 難道是滾下來的時候摔掉了? 屋漏偏遭連夜雨,連倒霉事都這么趕巧,她現(xiàn)在手無寸鐵,只怪自己太沖動,沒有考慮周全就跳下來救人了。 秦簫想了幾秒,即刻有了打算,她爬起身朝一個方向跑去,刻意發(fā)出動靜,成功將人引開。 繞來繞去周旋了許久,對方的人終于耐不住開了一槍,秦簫躲進樹后,悄悄冒頭看了一眼。 只有一個人。 她瞇了瞇眼,擦掉臉上的雨水,一動不動靠著樹干蹲著,幾乎和雨夜中的樹林融為一體。 腳步聲逐漸靠近,她終于動了,從另一側閃身而出,撲上去一把勒住來人的脖子。 那人很快反應過來,舉起槍打了一發(fā),子彈打在了天上,秦簫抬膝頂他膝彎,將人壓跪于地,繼續(xù)鎖緊手臂,狠勒他。 男人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音,很快身體一軟,不動了。秦簫把人丟開,撿起他的槍,補了一發(fā),轉身往回跑。 地面濕滑,她找了半天都沒找到楊真,還摔了一跤,扭傷了腳,只好先坐下來歇歇。 腫了,又是右腳運氣真是背到家了。 秦簫緩過勁,爬起來踉踉蹌蹌地繼續(xù)搜尋,一路上發(fā)現(xiàn)了好幾個不知名尸體,就是沒發(fā)現(xiàn)楊真。 這蠢貨到底在哪來著,怎么找不到了?難道自己記錯了位置? 遠方傳來起伏的槍聲,秦簫擔心一會兒又冒出壞人,急得又摔了一跤,差點滑溝里去。 就算找到楊真,說不定也已經(jīng)沒氣了,作為一個領導者,她必須保持理智,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擇優(yōu)而行,她現(xiàn)在應該先歸隊與大家匯合。 是的,應該。 秦簫一邊這么想著,一邊繼續(xù)走,潛意識里自動劃分區(qū)塊留標記,全力搜尋。 不小心踩到一堆腐爛的樹葉,滑膩異常,她又一次摔倒了,秦簫沒多想,撐地爬起來。 正是此刻,微光之下,幾米外閃過一塊鏡片的反光。 她心頭一松,立刻沖過去跪倒在地,把樹后的人拖出來放平。他還活著,但心跳極其微弱,似有若無。 楊真,醒醒! 毫無動靜。 她二話不說一巴掌招呼上去,總算聽到對方哼了一聲。 楊真,振作一點,老娘不負責給人收尸! 唔要七年輕人嘴唇微微開合,發(fā)出孱弱的吟喃,語不成句。 什么?要什么?秦簫沒聽清,捏住他濕漉漉的下巴,把耳朵湊近。 聽了幾遍才確定他說的是要親親,秦簫抬起頭有些無語地看向青年。 這家伙不會是裝的吧? 夜晚微雨朦朧中,年輕人的眼鏡歪歪扭扭地掛在臉上,薄薄的單眼皮半闔,眸光盡失,越來越淡。 生者為先,這種情況下何必計較真假,秦簫扶住楊真的下巴,在他唇上潦草地親了一口,言不由衷地哄道:行行,給你給你,別裝了,趕緊起來! 年輕人黯然的眼神亮了,就像是夜空中瞬間炸開的煙花,流光四溢,絢爛非凡也像煙花,僅僅只停留了一瞬就消逝了。 他的眼睛失去焦距,停留在最后一刻的安詳。 這么近距離,秦簫把整個由生到滅的過程看得清清楚楚,她瞪著面前的人:楊真你 死掉了? 他居然就這樣死掉了? 開什么玩笑? 秦簫想要摸摸他,手在半空中停了許久,最終泄氣般地捶了一拳,她仰起頭眨眨眼,緩緩深吸一口長氣,靠坐在旁邊的樺樹干上。 水霧氤氳的樹林甚是幽靜,她感覺有些迷茫,又十分清明,腦子里塞滿了想法,又似乎放空一切。 空曠的山澗,細涼的雨絲,想著想著她逐漸合上眼睛,疲憊地睡著了。 夢里光怪陸離,各種千奇百怪的景象,她百無聊賴地看著,突然就失了重心,像是飄上云端,像是落入溫泉。 不知不覺睜開眼,視野逐漸清晰:依然是空靜的山林,景物一晃一晃秦簫驀然回神,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人背在背上,轉過頭,鼻尖碰到溫熱的頸項,她頓時呆住。 醒了么?那人問。 她瞠目結舌了半天,又怒又喜,最后忍不住罵了一句臟話:我艸你大爺。 楊真氣勢很弱: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你他媽就是裝的,楊真,你給我等著。 親都親了,負責到底,干脆收我做男朋友吧,我會對你好的 滾蛋。秦簫打他肩膀一拳。 唉!楊真痛呼一聲,輕一點啊,隊長,我這身上還有傷 秦簫收緊了手臂抱住他的脖子,默不吭聲,看著昏暗的山路,身上的血液逐漸活絡起來。半晌,她突然開口:我離過婚了。 那正好,我不是第三者。楊真無所謂道,我都不怕,你擔心什么 我女兒九歲了。 這下楊真不說話了。 秦簫也不說話,空氣靜默下來。 奇怪的是,兩人之間的氣氛并不尷尬,依然是溫馨的感覺,當然這可能只是秦簫單方面的感受,畢竟被人這樣背著實在太舒服了,這家伙的肩膀穩(wěn)扎穩(wěn)實,還暖烘烘的。 過了許久,楊真停下腳步,把她身體往上顛了顛,其實,我挺喜歡小孩的。他繼續(xù)往山下走。 即使知道場合不對,秦簫還是笑出了聲,她本就不是個悲觀的人,此情此景實在是滑稽透頂。 你腦子壞了吧,為什么喜歡我? 我很久以前就認識你了,只是你忘了。 秦簫愣了愣,想了一會兒,說:是的,我沒印象,你和我說說吧。 不想說,你自己想。 聽到他略帶委屈的語氣,秦簫忍俊不禁:你頭上有傷嗎?流了很多血,我還以為你中彈了。 不是槍傷。他輕言略過,不知道什么東西刮的,不礙事。 不疼? 還好吧,沒有你第一次打我的時候疼。 秦簫:這家伙嘴巴真欠。 她無話可說,撇撇嘴低下頭,忽然看到他頸后水濕的半透明襯衫下透著一道深色。 這是什么?受傷了? 她扯開衣領,楊真打了個小毛顫:誒,你干嘛,這發(fā)展得太快了吧,我還沒準備好 你頸后是紋身?秦簫打斷他。 嗯,是啊。 警察不能紋身,你怎么通過體檢的?她語氣冷下來。 楊真坦然道:當上警察之后紋的唄。 這是英文嗎?我怎么看不懂? 你猜猜。 人名?地名?密碼?秦簫先按照字母的密碼位推了推,二方加密,希爾密碼全都一無所獲。 楊真聽著她自言自語,彎唇笑了起來:你一定猜不到。 我一定猜得到。沒有什么推理能難倒她。 秦簫想了半天,靈光一躍,倒過來推,可仍然猜不出來,她這次很干脆地放棄了,剛想詢問謎底,遠處傳來幾聲鼓鳴,然后又是一陣雄渾悠揚的古鐘聲。 哎,這是什么?是他們傳信號了嗎?楊真問。 不是信號,是寺院的晚鐘聲。 楊真嘀咕了一句:我還以為只有早上才會敲鐘。 你不是P城人嗎,你不知道?秦簫隨口一問。 我很少來寺廟。 她耐心給他解釋:晨鐘暮鼓,早上的鐘聲是起床開靜的意思,晚上的叫止靜表示該休息了,你小學的時候應該學過吧? 楊真馬上答出:夜半鐘聲到客船?他拖長音哦了一聲,聽著也不冷清啊,大概因為和你在一起吧。 莫名其妙的話卻令秦簫感覺心臟被軟軟戳了一下。 活到這個年紀,她其實沒什么豐富的感情經(jīng)歷,但是卻能感受到這個年輕男人的心意,雖然他看起來相當不靠譜。 她突發(fā)奇想:情感這種東西可以偽裝嗎?有沒有一種固定的套路,可以訓練人表達出無形的感情? 為什么不相信他一次呢?畢竟生死相隨不是誰都能做到的,況且她有那么一點點心動。 大家都是成年人,玩玩就玩玩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