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病了
病了,很值得
賀遠唐在寒冷中醒來,渾身酸痛無力。腦子里像有一根線,來來回回鋸過他的神經,一抽一抽的鈍痛。 謝情說的一點兒沒錯,睡這兒果然著涼了。 他無力的抬起眼皮望向正對他的那一扇窗。窗外天色陰沉沉的,一片混沌,就像此刻他的腦子。摸出身邊的手機來看,都快中午了,要不要發(fā)個信息告訴她他病了?還是就這樣不走,等著她回來? 他躺在鋪著褥子的榻榻米上,努力將全身都縮進被子和羊絨毛毯里,沉重的腦袋不堪重負的落在枕頭上。躺了好一會兒,還是拿不定主意,索性忍著渾身的酸痛慢慢爬起來,踉蹌著去廚房燒水。他記得茶葉盒子旁邊另有一個透明的盒子,里面放著許多小藥盒。 寒氣像是浸透了他的骨頭,他裹著毛毯靠在流理臺前,慢慢的等水燒開。 不,不吃藥了,他任性的想,也不告訴她。等她回家來的時候,就可以借著她的心軟任性地多索要一點愛。反正她沒告訴過他藥放在那里,而且他病了,太累了,起不來。 他這樣任性的想,也這樣任性的做了。 慢慢喝完一杯熱水,又沖了個熱水澡,他覺得腦子總算清楚一點,頭也沒那么疼。 于是他把放在和室的被子拿上,鋪到謝情的床上去,自己坦然的躺在她旁邊那一側的床上,裹緊了被子,心安理得的又睡過去。 * 謝情一整天沒收到賀遠唐的消息,覺得奇怪,但也沒問。 整個下午天色都黑沉沉的,估計晚上就要下雨,她沒帶傘,而且走路上下班。于是她把手上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仔細交代了王析怎么收尾,又去隔壁辦公室跟白楠打了個招呼,先下班回去了。 頂著寒風進了門,屋里一片漆黑。她打開燈,看見賀遠唐的鞋還在玄關放著,外套也還搭在沙發(fā)扶手上。 怎么回事?還沒回學校?鐵了心賴著不走了? 她見客廳沒人,整個屋子都沒開燈,直覺有點不對,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沒有回應。 開了燈去和室看,被褥都沒有收拾,亂糟糟的攤著,不像他的作風,以前每次都會收拾好才走的。 可是人呢? 謝情又疑疑惑惑地推門進了自己臥室,看見床上躺著的人影,心里突然一股火竄上來。 搞什么鬼,賴了一天不說,這會兒干脆都睡她床上了。 賀遠唐,你干嗎呢?她疾步走進臥室,想把他拎起來。 床上躺著的人被攏在黑暗里,離謝情只不到一臂的距離。他睡得不算踏實,緊鎖著眉頭,好像被困在一個焦慮不安的夢境里。下巴上冒出了青色胡茬,緊閉的眼睛下一片烏青,整個人在被窩里縮成一團,像一只脆弱的小動物。 謝情一驚,把手背搭上他的額頭,探探溫度,果然觸手guntang。 她趕緊去廚房拿了藥,坐在他身邊,拍一拍他肩膀,輕聲叫他賀遠唐,起來吃點藥,給你貼個退燒貼再睡 他眼睛還是緊閉著,只從喉嚨里發(fā)出含混的應答,像醒不過來,又像是敷衍。 賀遠唐謝情又輕輕喚了一聲。昏黃的床頭燈下,他漂亮的眉眼緊閉,眼皮都燒得泛紅,看得謝情心里一酸,起來吃點藥再睡,乖。 賀遠唐一整天沒吃藥,就喝了一杯水,這會兒燒得渾身上下到處都疼。他睜開布滿血絲的眼睛,啞著嗓子叫了一句,jiejie。 來,我扶你起來,先把藥吃了。她坐在他身側,用力把他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看他乖巧的含了遞到嘴邊的藥,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水,把藥片吞下去,模樣分外可憐。 他吃了藥,重又閉上眼睛,也不躺下,只靠在謝情身上不動。他躺了一天,一頭亂發(fā)毛茸茸的,因為鼻塞,嘴巴微微張著,顴骨也凸起來,瞧著著實叫人心疼。謝情把水杯放下,摸摸他的頭,替他把額發(fā)撩起來,給他貼了一張退熱貼,好了,睡會吧。睡一覺起來就好了。 我難受他毛茸茸的腦袋在謝情肩窩里拱了拱,我睡一天了,人都睡僵了。你陪我說會兒話吧。 都燒得渾身guntang了,還鬧。你好好躺下,蓋好被子,我陪你坐一會兒。 賀遠唐乖乖躺下了,怕她走,拉著她的手放在心口,要用她的手掌熨帖著他的心。 謝情被他這小動作逗笑起來,摸摸他頭發(fā),怎么病了不跟我說? 我怕你忙。他鼻子還是不通,說話甕聲甕氣的。 今天還好,不算忙。而且下午還被人放了鴿子,白準備半天了。早知道你病了,我就早點回來了。你倒是聰明,知道拿了被子上這里來睡。你看,早就叫你別賴著不走吧,這下真病了她語調輕柔緩慢,像催眠曲,賀遠唐漸漸又睡著了。 他一天粒米未進,睡不了多久就又餓醒。睜開眼,屋里一片黑,門縫下透進外間的燈光,他能聽見廚房里菜刀有序而篤定的落在砧板上的聲音。 吃了藥,發(fā)了一身汗,身上輕快許多。他起身往廚房去,看見謝情的身影在灶上騰起的一片白霧里忙碌。灶上像是煮著姜湯,房間里彌漫著一股辛辣的氣味。謝情正端起煮好的粥,倒進漂亮的水綠色湯碗里,又開了櫥柜去找小菜。 賀遠唐拖著步子慢慢走過去,趁她不注意從背后摟住她,雙臂緊緊環(huán)著她的腰,下巴擱在她肩上,汗?jié)竦念^發(fā)貼在她耳側。 謝情反手摸了摸他額頭,溫度下去不少:剛好點兒怎么又出來了?乖乖回去躺著。 餓了。你煮了什么? 喝點兒粥墊一墊吧。她拍拍腰間的手,快去把外套穿上,別剛好了又著涼。一會兒喝完粥,身上熱了,就去洗個熱水澡,把汗洗干凈,熱氣熏一熏,再出來喝一碗姜湯,就好了。別纏我了,快去。 你帶我去,我走不動。他就是不肯撒手。 你這就是趁病了撒嬌,她任他抱著,兩人親密無間地貼著身體走到客廳去給他拿衣服披上。賀遠唐是真的沒力氣了,整個人搭在她身上,死沉死沉的。 她扶著他回臥室去,安頓他靠在床頭,給他掖好被子,又轉出去端了粥過來,一勺一勺的喂他。賀遠唐趁機越發(fā)地矯情起來,腦袋軟軟搭在她肩上,一口一口慢吞吞的喝。他貪戀這簡單純粹耳鬢廝磨的親密,恨不得喝到天荒地老去。 謝情喂他喝完粥,放下碗,托起他腦袋,手背搭上他額頭,微涼粘膩,覺得好點嗎?要不要去洗個澡,把身上汗沖一沖? 你陪我去。他又握住她的手不讓走。 好,陪你去。謝情扶他起來,給他披上毯子,推他進了浴室,又去給他拿了干凈的衣服毛巾放好,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吧。 他乖乖的進了浴室,打開花灑,溫水灑過他的肩胛,又濺在起了水霧的玻璃上,雜亂的水珠密密麻麻地在燈光下聚起細小的光暈,讓他想起昨天這里的旖旎。濕熱的水汽讓他的腦袋又昏昏沉沉的,無法思考,腦海里全是昨天兩人在這狹小悶熱的空間里縱情的歡愉。他身下硬挺起來,皮膚上起了一層細密的疙瘩。 他不能被謝情發(fā)現,畢竟他現在應該還很虛弱才對。 一股焦躁從心里生出來,他靠在微涼的玻璃上,干渴的身體在手指間尋找慰藉和快樂,咬著嘴唇壓抑住喘息的聲音。不一會兒他弓起腰背,身體一陣緊繃,重重地喘了一口氣。 謝情在門外正擔心他會不會暈倒在里面,見他全須全尾的出來,松了一口氣,忙拿了干毛巾給他擦頭發(fā),又拉著他回去躺下。 你今天晚上放心在這兒睡吧。有什么不舒服,渴了餓了就叫我,知道嗎?這次別硬撐了。 jiejie,賀遠唐悶悶地咳嗽兩聲,我冷,你抱抱我吧。 黏人精,謝情關了燈,掀起被子,躺在他旁邊,伸手摟過他,讓他枕在胳膊上,輕輕拍他后背,睡吧。 他也伸手去摟著謝情,與她的身體緊密相貼。她的身體溫暖柔軟,帶著若有若無的香味。 白天睡了一天,這會兒根本不困。 賀遠唐閉上眼睛貼著謝情躺了一會兒,聽見她呼吸漸漸平穩(wěn),輕輕叫了一聲:jiejie。見謝情沒說話,知道她睡沉了,于是抬起頭把她的手臂拉出來,放回被子里。又輕輕托著謝情的頭,讓她枕在自己手臂上,把她摟進自己懷里。 他在一片黑暗里,嘴角微彎。 病這一場,很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