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接你回家
因為要接你回家
程拙硯知道他要提賀遠唐,忙一個眼神制止了他,又抬起眼去看后頭謝情睡著的地方,讓示意他不要說出來。 "我答應(yīng)她不下死手。按計劃來,且看他的命數(shù)吧。"他聲音壓得很低,在引擎的嗡嗡聲里,幾乎聽不真切。 許丞曉得他是怕謝情萬一睡醒了聽見,點了點頭就不再提,只隨便撿幾件家里孩子的傻事兒來打打岔,"現(xiàn)在說這個還早,等過幾年孩子要上學(xué)了,先生幫我寫個推薦信吧。我自己讀書不成,但還是想著能讓孩子進個好學(xué)校,將來不用跟我似的從底層混起來。要不是遇見您把我撈起來,這會兒還不知道在哪兒要飯呢。" "那是你自己有本事,不要妄自菲薄。" "是,是,先生慧眼識珠,對我有知遇之恩吶。離咱們到家還且有一陣子呢,要不也去后頭躺會兒?你這陣子也是累過勁兒了,別熬壞了,不值當(dāng)?shù)?。謝小姐好不容易回來了,以后日子長著呢,歇過來了才好陪著她呀。" "那里不寬敞,算了。"程拙硯說著站起身來,叫了空姐來把方才跟謝情一塊兒坐的雙人座放下來,成了一張臨時的短床,蓋上薄毯躺下了。 米白色的沙發(fā)上有幾根長發(fā),應(yīng)該是剛才謝情坐在這里掉的。 他捏起來,團成一小團,塞進貼身的襯衣口袋里,很快在引擎的嗡嗡聲中陷入深沉的睡眠。 * 準切來說,謝情并不是"睡著"了,而是暈過去了。身心都備受煎熬和折磨的她,在面對這無能為力的局面時,終于因為過載而死機了。 她不知道暈過去了多久,在意識逐漸恢復(fù)的時候,居然夢見了白楠。 她知道這是夢,可是她迷迷糊糊地怎么都醒不過來。甚至在夢中想,怎么夢見的是白楠,而不是賀遠唐呢? 夢中的白楠,全然不是現(xiàn)實中的女強人模樣,反而是個高中生。她扎著高馬尾,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胳膊搭在教室外頭走廊的欄桿上,微風(fēng)吹起她的碎發(fā)。那個時候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放學(xué)了,但是她們是高三,要留下來上晚自習(xí)。夕陽的橘色余暉灑在她身上,映出她滿臉青春的光芒來。 該是多久以前了啊,可真叫人懷念。 青澀而壓抑的時光,與好朋友站在走廊上發(fā)呆,即使不說話也一點兒不覺得尷尬。 她們兩個看著樓下三三兩兩的人,發(fā)了很久的呆。 白楠終于開口了:"喂,二班那個班花說你搶她男朋友,你就這么算啦?" "她那個男朋友跟豬頭三一樣,誰要搶?"謝情呵了一聲,"就她當(dāng)個寶似的,不就因為那豬頭的爹是市委書記么。" "那她好端端的造什么謠?被害妄想啊?"白楠不解的問,突然想起來什么,湊上來壓低了聲音,"你該不會揍那豬頭了吧?" 謝情也心虛地壓低了聲音:"踹了他一腳...他騙我去體育館,想把我鎖里頭,那我總要自救吧?啊,還差點兒把他胳膊擰脫臼了..." "你這人..."白楠恨鐵不成鋼地拍了一下她肩膀,"我就知道,就你那狗脾氣,有男生看上你就不錯了,還搶人家男朋友?好么,搞了半天是揍了人家男朋友。" "......" "哎,你說你以后得找個什么樣的男朋友???誰受得了你?" "不知道啊。我自己都沒活明白呢,哪有空想男的啊。" "你爸媽真肯讓你出國?" "嗯,讓。" "你干嗎要去德國?德語咱們又不會,人生地不熟的。去美國英國不好嗎?你英文那么好。" "就是因為人生地不熟,身邊也沒人會德語才去啊。" "徹徹底底重新活一次,對吧?" "嗯。死過一次,再不想死了,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你好好的,聽見嗎?"白楠突然抱住了她,抱的那樣用力,甚至勒得她有點喘不過氣來,"不論德國是什么樣的,好好的為自己活。我相信你,你是在絕境里也能開出花來的人,一定要給我好好的活..." 白楠擁抱的力氣實在太大,壓得謝情心口悶悶地痛,幾乎快要窒息了。 她極力吸了一口氣,悠悠轉(zhuǎn)醒了過來。 原來是真的有人抱著她。 熟悉的古龍水的味道,熟悉的賓利車,熟悉的三件套西服。 她目光低垂,看見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扣上過,那枚嵌著藍寶石的鏈式袖扣。 她剛醒過來,還不甚清醒,大腦不經(jīng)思索地掉落進這熟悉的情景里,"你干嘛又穿成這樣?" "因為要接你回家。" 程拙硯的嗓音有些沙啞,"你病了,睡吧。" 時間與空間的撕裂感又一次席卷而來,謝情腦袋昏沉沉的,疼得厲害,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程拙硯穩(wěn)穩(wěn)地攬著她,身形一動不動,只有指尖在微微地顫抖。 剛才一定是沖動了,他想,抱得她太用力,驚醒了她。幸而她發(fā)著燒,迷迷糊糊的,立刻又睡過去了。 他松了口氣,順著她方才的目光看見袖口上的藍寶石。 她認出來了嗎?她還記得嗎? 是那個萊茵河畔的春夜,他帶著她去游河。 自從那夜在賭場的酒店失控,把她捆得手腕青紫了好幾天之后,他心里一直隱隱有些后悔,總想要彌補一二。正好隔天秘書送了市政廳的邀請函來,說那天晚上在國王山有個紀念活動,邀請他攜眷出席。 攜眷? 謝情那會兒怕他怕得要死,這種大型的社交場活動,肯定是不會跟他去的;夏希怡倒估計是想去,但是他根本不想見到她。那張邀請函的命運就歸于了垃圾桶,可是邀請函末尾的日程安排倒是給他留下了一絲印象。 晚上九點鐘在古堡的后面會放煙火。 她一定會喜歡看的吧。 春夜萊茵河上的煙火,是他能想到最適合她的浪漫情境了。 他手頭上的事情總是很多,提前了半個月做安排,才算把那天下午和晚上的時間空出來,甚至早早就回了家換衣服。 大家族的子弟,從小穿著打扮都有一套現(xiàn)成的規(guī)矩,出門的衣服配飾都有管家提前準備好的。 可這一天,他居然對鏡仔細挑了許久,還做不了決定。后來總算想起,在他們關(guān)系還算融洽的時候,她曾隨口提過那個藍寶石的領(lǐng)帶夾好看,很襯他。 那個時候,她還以為他是個正常人,就算有些怕他,也只是因為覺得他位高權(quán)重,不敢惹他??伤愿裼謱嵲诓惶?jīng),偶爾也愛調(diào)笑他幾句,說說貪戀他美色才肯留在他身邊之類的話來氣他。 也許那個時候,她是真的想要試著愛上他的吧。 后來到底是哪里出了錯呢? 程拙硯低頭看了看又一次睡著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因為那天跟她求婚,硬是把他母親留給他的戒指給她戴上嗎?畢竟她最討厭被逼迫著做什么事了。 可是那個戒指不是普通的戒指。是她母親珍而重之的藏在床頭,時時拿出來看一看的,碩果僅存的與他父親之間曾經(jīng)有過一點愛情的證明。 這是他對愛情唯一的理解,他唯一能夠想到的,足以證明他的愛情的信物。 可是她鬧得實在太厲害,以至于他都忘了告訴她這件事。 然后他就再也沒有機會告訴她了。 【作者被從急診室借調(diào)去臨終關(guān)懷科兩個禮拜。唉,可太叫人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