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火花

    這頭季杭扣著老李往地底下走，那頭賀遠唐卻真的在礦坑里頭修機器人。

    他記性本來就很好，抽象思維尤其厲害，看了幾天地圖和掛在辦公室里頭的各種施工圖，腦子里就已經(jīng)七七八八地想清楚地底下是個什么樣子了。

    本來他是真的想跟著季杭一走了之的，可是怎么說這批機器人也是自家的事情，他實在不是不負責(zé)任的人，決定還是留下來看一眼再說。

    果然那個隊長帶著他走的路明顯有問題，他一眼就發(fā)現(xiàn)跟目前的施工圖和礦下地圖不一樣，于是站住了腳步，李隊，我看這路不對，咱們從B7走過來進了C區(qū)，這里的路不在現(xiàn)在的施工圖上，周圍的設(shè)施明顯陳舊，你是不是走錯了？

    老李沒想到他居然腦子這么好，愣了一下，打著哈哈說：小伙子啊，你剛過來，底下不熟。我在這里好些年了啊，抄個近路，咱們趕緊把事情辦了，你也好回家不是？放心，盡管跟我走。

    賀遠唐一動不動，你要是真想趕緊把事情辦了，就不會拖到今天才帶我下來。這地方我看著不對，我不修了，咱們回去算了。我讓總公司免費給你拿一臺新機過來，走。

    哎哎哎！你這個小伙子這樣很不負責(zé)任??！這機器人公司是你家開的??？說換就換？！這種國家級的高精尖項目，你知道要多少錢一臺??？開什么玩笑你，跟我走！

    賀遠唐冷笑一聲：還真是我家開的，我說給你換就能給你換，走。

    老李整個愣了一下，實在沒看出來他是個少東家樣，眼珠子一轉(zhuǎn)，哎呀，小伙子，年輕人不要這么沖動浪費，就算你能換個新的，我聽許工說那個芯片還有好多很有用的數(shù)據(jù)的，是不是??？還是應(yīng)該拆下來，你拿回去，好好搞搞科研嘛！他說著又要往前走，這下賀遠唐的耐心耗盡了，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李隊，咱們回去！

    賀遠唐雖然人看著文雅清瘦，但是因為常年打鼓的緣故，手上力道大的嚇人。他還沒怎么用力，老李就已經(jīng)跟殺豬一樣地叫喚起來：啊啊啊，你這個年輕人怎么這個樣子啊？看你長得像個讀書人的樣子，怎么能打人！啊啊啊

    賀遠唐根本不想聽他在啰嗦，手上愈發(fā)加了力，老李一張胖臉很快漲成了豬肝色，又是油又是汗的，放手！快放手！走了走了，帶你走！放手！

    賀遠唐其實也不是個凡是訴諸暴力的人，看他松了口，自己手上就卸了力道：李隊，我知道我這趟過來，大概是因為得罪了人，被坑了。但是陵溪那邊是都知道我過來了的，季杭也是那邊派過來幫忙的。陵溪過來就兩個小時，真要出什么事情，你也跑不掉。許工雖然走得匆忙，但是總公司那邊的數(shù)據(jù)都已經(jīng)傳了回去的，我都仔細看過了，要修起來很快。我不是愛惹事的人，咱們兩個一起把事情辦好了，你好我好大家好。

    老李看他居然猜出來了一點意思，又怕了他手勁厲害，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說：小賀啊，不要沖動嘛。哎呀，年輕人在外頭得罪了人，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不過你說得也對，大哥跟你計較什么呢對吧。走走，干正經(jīng)事要緊，啊，干完了早點回家，家里面是不是還有女朋友??？你看看，這么著急，肯定是怕女朋友等急了罵你是不是??？他說著轉(zhuǎn)身就往前頭帶路，也不管賀遠唐搭理不搭理他，悶頭疾走。

    這回他走的都是跟賀遠唐腦子里頭印著的地圖差不多的路線，偶爾有些不太準(zhǔn)確，但是大致沒有出什么差錯，直進了B區(qū)最里頭一間小屋。

    現(xiàn)代的礦業(yè)工地里頭，準(zhǔn)備得很充分，天花板上有通風(fēng)系統(tǒng)，風(fēng)扇嗡嗡地響著，墻角有備用的氧氣瓶，還有幾盞不甚明亮的燈，照著地面上一臺小小的機器人。

    沒騙你吧，是不是？就是這個吧？老李說著退了一步，這個我就不懂了啊，都是你們工程師的事情了。我上頭還有事的，先走了啊，吶，這個通話器留給你，總可以了吧？

    賀遠唐仔細打量了一下周圍，設(shè)施還算新，有使用痕跡，說明經(jīng)常有人過來。角落那臺機器人也是他見過的型號，應(yīng)該就是要拆芯片的那一臺。

    這個小空間的周圍能聽得見換風(fēng)的聲音，機器和傳輸設(shè)備的嗡嗡聲，隱約還有工人說話的聲音。他又摸了摸背上的包，握著手上的通話器看了看，顯示電池還有一半，也有信號。

    應(yīng)該問題不大。

    可他剛要點頭，腦海中不自覺又浮現(xiàn)出程拙硯的眼神，那種叫人不寒而栗的，仿佛在看一個死人的眼神。

    "不行，"他下了決斷，"你留下，哪兒也不許去。我動作很快，修好了咱們一塊兒上去。"

    老李像是怕他又要攥他胳膊，嚇得又退了一步，不知道撞到了什么東西，輕微的軸承轉(zhuǎn)動的聲音響了起來。

    賀遠唐立刻察覺到不對，大跨步朝老李那里沖過去，沒想到老李像是突然豁出去了似的，下死力沖著他膝蓋猛踢了一腳。賀遠唐沒防備，被他踢中了，腿上一陣劇痛，站立不穩(wěn)，半跪了下去。老李趁他半跪在地上，又死命把他往墻角里一推，自己一閃身轉(zhuǎn)過墻角不見了。

    老李突然的爆發(fā)力太強，賀遠唐又沒防備他會暴起傷人，反應(yīng)再快，終究也還是慢了一步，被他推了一個趔趄，坐在地上。

    軸承的聲音仍然在響動，一扇不銹鋼板的門已經(jīng)從石壁的一側(cè)滑了大半出來，眼看就要合攏了!

    賀遠唐顧不上疼，反手從背包側(cè)面拉出來一個扳手，用力朝著那扇門滑過去。

    他手上很穩(wěn)，施的又是巧勁兒，果然扳手死死地卡在門和石壁中間，好歹留了一指寬的小縫隙。

    可是電動門是不會管有沒有東西卡住的，扳手和不銹鋼板之間發(fā)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咯聲，交接處甚至磨出了一點火花來。

    賀遠唐腦子飛快地轉(zhuǎn)，想著要怎么辦，突然聽見"啪"一聲，電動門的控制器短路了，墻壁右側(cè)有一個不顯眼的金屬盒子短暫地爆出一點火花。

    控制器短路了，連帶著整個小空間的電源都短路了，抽風(fēng)機的聲音漸漸低下去，昏黃的小燈也滅了，幸虧扳手卡出來的一點縫隙，讓他能聽見外頭的聲音，也能讓新鮮空氣流進來一些，不至于把他徹底封死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