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決絕
第91章 決絕
盛樂奏響,太后端坐于上位,眾臣躬身行禮,眼看著皇帝身著龍袍,牽著一容貌傾城的女子,欲與之一同坐上帝后寶座。 陛下! 謝凜轉(zhuǎn)過身來,孟國公何事? 席間無人不知陛下看重蕭家,即便此番逾越祖制,也只有孟國公這位三朝元老,皇后的親祖父敢高聲道:正宮大宴,陛下嬪妃皆在,何以令一無名無分的女子伴君左右! 謝凜擺擺手:今日太后生辰,是家宴。諸位皆可隨性些。 正欲坐下,只聽孟國公又道:即便如此,此女也不可能擅坐帝后寶座! 擅坐?謝凜唇角勾起,皇后今日身子抱恙不能出席,依孟國公所言,朕的身邊便不能有旁的女子了是么? 陛下 呵。謝凜帶著蕭瀾落座,都說孟氏家教好,倒不曾想國公爺竟比皇后還善妒些。 這話說得和善,像是句玩笑,卻令眾人后背直冒汗。陛下向來敬重老臣,如今卻能為一女子如此駁斥國公的面子,當(dāng)真像是被妖精勾了魂。 好了好了,太后笑著打了圓場,國公爺也不必替陛下?lián)鷳n。瀾兒是哀家看著長起來的,日后入宮便也是皇后的meimei,自家人可別傷了和氣。 連太后的發(fā)話了,孟國公只得憤憤地飲了一大口酒,再未多說一句。 佳肴香氣誘人,歌姬舞姬姿色窈窕,大臣敬酒說笑聲不斷,整個大殿好生熱鬧。 蕭瀾今日話不多,只是乖巧安靜地坐在謝凜身邊,時(shí)不時(shí)為他斟酒,任由他的手,摟上了她纖細(xì)的腰身。 謝凜自登基后勤于政務(wù),不大往后宮走,即便下了朝也更愿去演武場禁軍統(tǒng)領(lǐng)陳蒙對上幾招。 曾經(jīng)的十五皇子文武雙全,如今的大梁皇帝亦嚴(yán)于律己,容貌更加英俊成熟,身材更加結(jié)實(shí)健碩。后宮妃子為之癡迷,但可惜謝凜并非縱欲之人。 唯一的破例,也只在今日了。席間的嬪妃此時(shí)此刻才知道,原來那般清冷刻板陛下,也會有如此溫柔的笑容和語氣。 即便連皇后,也不曾得過陛下親自布菜的待遇。陛下知道蕭瀾愛吃什么,知道說什么能逗她笑。甚至免了朝臣敬酒,約莫也是因著她不喜酒氣 如此毫不避人的偏愛盛寵,想來寵冠六宮也只是早晚的事。 今日好乖。蕭瀾正替謝凜倒酒,就感覺一只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fā)。 蕭瀾淡淡一笑,可那白皙的皮膚,傾城的臉蛋落在謝凜眼中,就變成了赤裸裸的引誘。他不是個好色之人,但此刻的胯間的蠢蠢欲動,卻是有些遮不住了。 酒杯遞過來時(shí),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了那只纖細(xì)的手。蕭瀾身子一顫,緩了緩,卻沒有躲開。 一曲高歌過后,席間接近尾聲,此時(shí)殿外出現(xiàn)的一道身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皇后駕到 孟國公看向緩緩走入大殿的孟宛瑜,不由大喝一聲:皇后這是做什么! 與此同時(shí)看向太后和皇帝,兩人果然已經(jīng)皺起了眉。原本熱鬧的大殿也瞬時(shí)安靜下來。 誰也看不明白,太后壽誕之日,皇后竟然去了朱釵鳳冠,面上未著妝飾,一身素衣出現(xiàn)在壽宴之上。 孟宛瑜走進(jìn)來,看見謝凜身旁坐著別的女子,瞬間紅了眼眶。已在腦中勾畫過百遍的情形如今真真切切地親眼見到,竟是如此錐心。 皇后身子抱恙,卻也不該如此失禮。 謝凜看著孟宛瑜的目光,已經(jīng)不似當(dāng)初。 孟宛瑜苦笑著,跪在了大殿中央,臣妾身有重罪,徹夜難眠,陛下、太后和今日諸大臣俱在,臣妾自愿認(rèn)罪,請陛下廢后! 宛瑜你在說些什么!孟國公驟然激動,差點(diǎn)暈了過去。 謝凜擰眉:皇后自產(chǎn)后便一直心神不寧,這是又在說胡話了。來人,送皇后回 只是話還未說完,就被孟宛瑜打斷:陛下是對臣妾還有所不舍,才不愿廢后的嗎? 一向溫婉賢淑的人忽然目光如此咄咄逼人,謝凜聲音不由嚴(yán)厲起來:皇后可不要亂了分寸。 呵,分寸。孟宛瑜一把擦掉眼淚,兀自站了起來,整個人搖搖欲墜,卻又異常堅(jiān)韌。 我孟宛瑜就是太有分寸,才被你視如草芥! 大膽!太后一聲怒喝,真是孟國公教出來的好孫女! 孟宛瑜猛地看向她:我祖父何錯之有!若要說錯,是我錯信了帝王家會有真情,會有例外!我明知你們?yōu)榱藮|宮之位,為了登基做過多少骯臟事,這遠(yuǎn)遠(yuǎn)不是祖父教我的為人要正直,要心系蒼生天下,要光明磊落! 來人,送皇后回宮! 禁軍正要上前,就見孟國公拿出了多年來隨身攜帶的先帝御賜免死金牌。 見此物如見先帝,誰敢碰皇后! 禁軍果然被震懾住。 孟國公。謝凜沉聲,朕敬你是三朝元老,可你也不要太過分了。 陛下言重了,老臣自幼教導(dǎo)宛瑜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如今她有心贖罪,陛下何不聽之一言? 胡子花白的祖父就站在自己的身后,孟宛瑜淚如雨下。 祖父從官多年,經(jīng)歷了那么多政變兵變、大風(fēng)大浪尚可明哲保身,如今一把年紀(jì)卻被自己卷入到如此風(fēng)波之中。 這么多年,祖父永遠(yuǎn)都是宛瑜的靠山。出嫁前沒人敢欺負(fù)她,出嫁后亦是如此。 她纖瘦的身子雖弱,此刻卻站得筆直。 是你,那時(shí)還是太子殿下的你,向先帝諫言,利用北渝太子的求親,誘蕭世城回京。 休要胡說!謝凜已經(jīng)壓不住怒氣。 胡說?書房信件是我親眼所見!那時(shí)你雖已是太子,可皇子眾多,前朝后宮都對你虎視眈眈。而你手上沒有任何軍方的支持,你陷害晉安侯,不就是因?yàn)榘稻€來報(bào),說九皇子曾在出征前宴邀晉安侯,而晉安侯答應(yīng)攜妻女赴宴! 你不問青紅皂白,唯恐晉安侯與其他皇子先行勾結(jié),加之你早知道先帝忌憚蕭家軍功太甚,所以你的諫言令先帝大悅,那日你回來拉著我喝了整整一宿的酒,難道也是我胡說? 而后你卻又助蕭家重回朝廷,為蕭家軍洗清冤屈,我原以為是你心里愧疚。于是我想,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芍钡侥阏f讓蕭瀾進(jìn)宮,直到我真正見到了她,我才明白你為何如此相助。軍權(quán)和美人你都想要不是嗎? 我明白這些年你待我不錯,可我也清楚你心里沒有我。 孟宛瑜說到這里,已經(jīng)止不住微微顫抖,你要娶蕭瀾,我并非容不下她!她是你喜歡的人,我一早便做好了與之和睦相處的準(zhǔn)備,你告訴我,我錯了嗎? 謝凜未置一詞,只知眼前這個痛苦的女子大約是要瘋了。 我都能容下她,可你竟容不下我!為了給她皇后之位,你命人在我的膳食中下慢性毒藥,我夜夜心悸難眠,一日比一日消瘦。而整個太醫(yī)院的人都不敢告知我實(shí)情,只說我是產(chǎn)后虛弱所致! 此話一出,整個大殿之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你要堵天下悠悠之口,要名正言順地娶她為妻,要她做你的皇后。你只知道她不愿做妾,可你有沒有想過我?! 話行至此,孟宛瑜耗盡了所有力氣,我孟宛瑜十五歲嫁入東宮,伴你七年,懷胎十月忍痛三天三夜為你生下皇長子謝凜,你好狠的心啊。 一席話盡,孟宛瑜也知沒有回頭路了。她回頭,看了眼孟國公手上的免死金牌。 先帝所賜免死金牌只能保一人性命,望陛下看在我祖父年歲已大,讓他安心頤養(yǎng)天年吧。 憑著多年的養(yǎng)育,孟國公當(dāng)即明白不對勁,上前一把拉住宛瑜之時(shí),為時(shí)已晚。 一把小巧的匕首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沒入了她的腹部,鮮血瞬間染紅了白色素衣。 宛瑜!宛瑜!他一把按住孟宛瑜的傷口,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br> 禁軍統(tǒng)領(lǐng)陳蒙看了眼承吉,承吉又看了眼謝凜,兩人張了張嘴,始終沒敢喊出宣太醫(yī)三個字。 宮中嬪妃自戕是大罪,更何況還是如此言辭犀利地指摘皇帝,大鬧太后壽宴。 孟國公無助的聲音回蕩在整個大殿。 血從孟宛瑜的唇角流了出來,她掙扎著用盡最后一絲氣力看向了寶座上的男人。 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不要牽連于他 謝凜沉著臉,看著孟宛瑜閉上了眼睛,聽著孟國公一把年紀(jì)哭得聲嘶力竭,最終暈厥了過去。 好好的一場壽誕大宴,竟是如此收場。 而謝凜此時(shí)才發(fā)現(xiàn),自孟宛瑜出現(xiàn)后,蕭瀾便再沒說過一句話。 他還握著她的手,只是她的手已經(jīng)很涼。 謝凜看向她,蕭瀾面色平靜。 他心中劃過欣慰,看樣子蕭瀾是沒有輕信孟宛瑜的話。 蕭瀾感受到謝凜的目光,也側(cè)過頭來對上他的雙眸,微微一笑:陛下。 可是嚇著了?朕先派人送你回去。 他的面上,甚至沒有一絲傷感。 蕭瀾搖搖頭,主動握住了謝凜的手,謝凜一喜,另一只攬?jiān)谒系氖忠簿o了緊。 可誰也沒有想到,誰也沒有看清,蕭瀾是如何將一支朱釵簪子整根插入謝凜脖子的。 直至謝凜捂住了脖子,鮮血從他指間大汩涌出之時(shí),才有人反應(yīng)過來:蕭瀾弒君!護(hù)駕!護(hù)駕! 太后猛地?fù)溥^來一把推開蕭瀾,抱著謝凜高呼:太醫(yī)!太醫(yī)! 承吉連滾帶爬地跑出去宣太醫(yī),太后回過頭來滿目惡毒:給我把她拿下! 謝凜仍不可置信地看著蕭瀾,聲音模糊:為為什么 刀已經(jīng)抵在了脖子上,原本干凈典雅的錦袍已經(jīng)被血染臟。 蕭瀾神色依然平靜,聽見謝凜這么問,她直視著他。 當(dāng)初是否是你諫言誘殺我父親,我只當(dāng)蕭家命中有此一劫,結(jié)局已定,我可以不再追究。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三年前設(shè)計(jì)讓我和阿戎身上沾染了尋跡香,你派人尋著香找到了城隍廟,就為了搶奪城隍座下的東西,差點(diǎn)害死我弟弟。 而三年后,我在溫長霄的信件上聞到了跟當(dāng)年一模一樣的香。他能有機(jī)會暗殺阿戎,你敢說幕后主使不是你? 蕭瀾忽然一笑,誰敢動我弟弟,即便是天王老子,也必須得死。 太后猛地看向那簪子,上面已經(jīng)變黑,而謝凜口中涌出的大口鮮血也變成了黑色。 陳蒙皺眉:毒發(fā)如此之快,恐是劇毒! 謝凜的氣息逐漸變?nèi)?,他滿口是血,幾乎說不出話:我我的確做過許多臟事可、可我也是真的喜歡你 殺了她!給我殺了她!太后已經(jīng)瘋魔,遠(yuǎn)沒有了多年來的溫婉。 當(dāng)眾弒君罪無可恕,陳蒙舉起手中的刀,蕭瀾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