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露營
第十三章 露營
頭頂有人撐了把傘來。 多虧的路一明萬能背包,什么都有。 戶外出行經(jīng)驗豐富,路一明早有準(zhǔn)備:你把傘拿著,我收一下東西。 顏琰接過傘,高舉過頭頂,擋住淅淅瀝瀝的雨水。 傘頂離高個子的路一明只有兩三厘米,她努力地舉高,沒過一會兒便感到手臂的酸楚。 平時沒注意,知道這種時刻顏琰才發(fā)現(xiàn)路一明是個一米八的大高個。對比之下,她這個一米六的像是小矮人。 好在他很快速將單反收進(jìn)包里,握住了傘柄,顏琰順勢松手。 來之前我看了天氣預(yù)報,說好的晴天,怎么就下雨了? 這種山里的局部天氣變化比較多,很難預(yù)測準(zhǔn)確的。 傘很大,正好容得下兩個人。卻不防風(fēng)陣陣來襲,擾亂著雨的方向雨水斜斜地落在地上。再怎么調(diào)整舉傘的方式,也無法同時顧及好兩個人。 雨不知不覺中打濕路一明的肩頭。 還好雨不算太大,應(yīng)該過會兒就停。路滑不太好走,待會兒我牽著你。你跟緊,小心一點。路一明拉著她的手,躲到了一塊可以遮雨的石壁之下。 他站在她身前,試圖多遮擋住一些雨。 一股冷意從腳底漸漸上升到身體,顏琰微微抖擻著雙腿,任憑寒冷將她帶入另一種思緒里。 在那些南下的西伯利亞冷空氣與衰退的暖濕空氣交匯的雨日中,她常常忘記帶傘。 一個人淋著雨,由著雨水打濕她的頭發(fā),由著雙腳踩進(jìn)水坑打濕一雙襪子,體會著一場秋雨一場寒的道理,從無奈到無所謂。 看到行色匆忙的路人舉著傘來來去去,她無數(shù)次幻想過有人走到她身旁,替她撐起一把傘。 見顏琰呆愣的模樣,路一明伸出左手,抓住了顏琰的手腕,牽著她往前走。 她抬起頭,向前邁出一步,試圖把身旁的人重合在幻想中的片段中。 刀削一般的下頜,高高的眉骨上,濃眉襯著他深邃的眼,總是彎彎的,含著笑意,如皎潔的明月一般。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他身體的一側(cè)已經(jīng)沾上了水,肩頭上淋得透濕。 長久的窺探引起了路一明的注意,顏琰的目光被抓了個正著。 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顏琰心虛:沒有沒有,就是發(fā)現(xiàn)阿明哥的鼻子很挺,有點像外國人。 是嗎?倒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么說我。走吧,現(xiàn)在雨小一些了,我們?nèi)ハ掠慰纯础?/br> 兩只手自然而然牽在了一起,形成一種奇怪的姿勢。他站在顏琰左側(cè),右手撐著傘,舉在兩人中間。左手繞到右手手臂下,牽住顏琰的左手。 顏琰緊緊依偎著他,在泥濘的道路上小心翼翼地前行。 雨水漸漸停歇的時候,眼前的河流變得平緩開闊。岸邊石頭堆積在一處,在水流擊打下沖刷出光滑的表面,同兩人沾滿泥土的濕鞋形成鮮明的對比。 阿嚏 顏琰打了個噴嚏。她緊緊抓著路一明,借力前行。 有道是上山容易下山難,她的兩條腿像是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勁兒。 好不容易下了山,她只想找個地方躺一躺好好休息。 路一明見狀,沒再提什么拍照以及河邊捕魚。他收起雨傘,攙著顏琰的手臂。 她作勢半倚靠在他身上,全然沒看見他眼中寵溺無奈的笑容。 民宿的老板是一個腦子活絡(luò)的二十歲年輕小伙子,住在二樓的房間。 家里務(wù)農(nóng)的父母以及上初中的弟弟則生活在三里地外的農(nóng)家小院中。老板并不常在自建樓的民宿里呆著,住客需要尋人的時候,只能打電話。 這時節(jié)的大山天色黑得快,饑腸轆轆的路一明放下了去附近找村民買東西的念頭,只想快速充饑?;氐椒块g里,手機(jī)的信號終于恢復(fù)正常,他趕忙打了電話。 那頭的老板卻告知他訂餐時間太晚,材料有限,只能做幾道普通的農(nóng)家菜。 阿明哥身上都濕了,先去洗澡吧。顏琰除了濕了鞋襪,一路下來并未受涼,反倒是路一明身上濕了不少。 你先去吧,我身體好著呢。我看你頭發(fā)上沾了不少水,女孩子下雨天著涼就不好了。這話其實有些夸張。不過是收傘的時候,水落了幾滴在顏琰的劉海上,是她的濕發(fā)貼著額頭,看起來像是淋了不少水。 顏琰拗不過他,去洗手間簡單梳洗了一番。 出來的時候老板已經(jīng)送來了飯,晚餐只有三道,極為簡單的菜肴。店家手藝一般,食材還算新鮮,味道上只能勉強(qiáng)將就入口。 盯著眼前的小蔥拌豆腐,豆角炒茄子和清炒蒜薹,顏琰覺得自己像是剛剛戒葷腥的和尚,饞得不行:阿明哥我好想吃rou啊。 中午不是吃過嗎?路一明想起被二人瓜分的一只烤雞,半只燒鵝。兩個rou食主義者在一塊兒,顏琰吃的可不比他少。 那不一樣啦。要是沒下雨就好了,我好想吃你說的烤魚。一想到滋味鮮美的rou,她的口水止不住地分泌。 那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中午再帶你去???-咳--"路一明不小心吃到了辣椒籽,嗆出聲,整個臉都漲紅了,仿佛有兩團(tuán)火在臉上燒。 身上濕漉漉的衣服此時已經(jīng)干了大半,腦袋昏沉沉的,路一明自覺是困了想睡覺,再也想不起來要去洗澡換一身干凈的衣服。 他靠在椅子上,剛對顏琰說完話,倒頭就睡了過去。 待顏琰扔完垃圾,喊他去洗澡,喊半天沒叫醒他。 見他臉上泛起紅暈,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燙得驚人,顯然是發(fā)燒了。 睡眼朦朧中,路一明撲閃著雙眼,看見眼前出現(xiàn)一張面露有色的臉,時不時把手放在兩人額頭上試探溫度。 他腦袋暈暈的,四肢乏力,使不上勁兒。 顏琰拉起他,費了不少力氣將這個身高一米八多的瘦高個拖到床上,重量著實不小。 替他脫下鞋襪,顏琰道:"阿明哥你發(fā)燒了,我去找老板借個體溫計,看看有沒有藥。 38.4,中度發(fā)熱,顏琰有點慌。一來她沒什么照顧人的經(jīng)驗;二來這種深山老林,萬一出現(xiàn)個壞人,她一個未成年小孩哪里能斗得過。 她不免有些害怕。 求助店主,說是還沒來得及去買。她問了其他住客,也大失所望。百度了半天,開始燒熱水,用毛巾給路一明敷額頭。 回憶起下午的時候路一明打傘一直朝她偏,剛剛洗澡也是讓她先去,顏琰愧疚極了。 若是她早做準(zhǔn)備,想得周全一點,多帶一把傘,路一明也不會因為她著了涼。 路一明的嘴唇干得很快,勉強(qiáng)喝了幾口水,渾身癱軟著,連換上干凈衣服的力氣都沒。 他平時注重鍛煉身體,免疫力一直不錯,很久沒生過病。雖說下午淋雨著了涼,但這感冒生病也不至于這么快發(fā)作,極有可能是前幾天就感冒了,一直在潛伏期。 病來如山倒,整個人虛弱得不行。 本以為萬事周全,偏偏車?yán)锼幭溲b著的退燒藥感冒藥因為過期早被清點了出去,唯獨剩些急救用的藥品。 手頭沒有退燒藥,顏琰只能時不時盯著水銀溫度計上的刻度。她突然深刻理解了課本上古代人民說風(fēng)寒可怕且要命的含義。 對著生病的人干著急,不是什么好受的滋味。 敷額頭的作用顯然意義不大。 看著仍然沒有變化的溫度計,顏琰思慮再三,決定脫了路一明的濕衣服,讓他休息得舒服點。 顧不上什么尷尬不尷尬,她站在床邊,拉開路一明外套的拉鏈,拉著他的左臂環(huán)繞在自己的脖子上。 小心翼翼地攙扶起他,脫掉他的外衣。 里面的那件衛(wèi)衣冰涼涼的,和顏琰脖子上灼熱guntang的手臂是完全兩種不同的觸感。 脫都脫了,不如讓他睡得更舒服點。 顏琰把路一明的上衣扒了個干凈,才發(fā)現(xiàn)這位鄰居大哥是位穿衣顯瘦,脫衣有rou的典型,身材勻稱,肌rou線條流暢,不像那些壯碩的肌rou男,塊頭大得嚇人。 怪不得看起來瘦,剛才她拉他到床上卻費了不少力氣。 好奇地看向他的腹部,眼睛向下瞟,卻見迷迷糊糊的路一明似要醒來。 顏琰急忙起身把被子給他捂好。 一夜未眠的滋味是不好受的,尤其是這樣越熬越清醒的時候。 窗外漸漸亮起白日的光,晨起覓食的鳥兒開始叫喚,仿佛仍舊停留在昨日。 撐不住的眼皮,酸痛的屁股,這種身體的疲憊感提醒著顏琰:長身體的孩子硬要熬夜是熬不住的。 反復(fù)給路一明測量體溫確定正常后,坐在凳子上的顏琰頭朝后仰,略帶幾分安心地睡去。 從前出門在外顧慮多,路一明從沒像今晚睡的這么沉過。 他是被屋外的腳步聲吵醒的。他看了眼手機(jī)上的時間,離昨晚吃飯的時間過了十三個小時。這是很長很長的一覺,還做了個很美卻記不起來的夢。 一夜好眠后身體復(fù)原了不少。 盡管腦子里還殘留著幾分病痛帶來的昏沉感,但總體上精神了很多。 沒去管上衣是怎么脫掉的,他頂著出油的頭發(fā),穿著沒換的內(nèi)褲,只想趕快洗個澡。 看到顏琰蜷縮在凳子上,他料想顏琰昨晚定是辛苦照料了自己一夜。 把睡得不安穩(wěn)的她抱上了床,蓋上被子,給她壓好被邊。 看到她眼下的青紫,披散的馬尾,他心中恍惚了一下。 晨間寒涼,他洗完澡換好衣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床上的女孩側(cè)臥著,身上的杯子早被蹬去了一邊,纏繞成一團(tuán)。 一條濕毛巾掉在了地上,還有他昨天穿過的衣服四處散落在地上。 整個房間亂糟糟的。 拿起水壺,里頭還剩了不少。水溫溫的,應(yīng)該一小時前就曾燒熱水。 猛然想起夢里置身于沙漠,渴得快要倒下去,正在此時天降甘露,他大喜。誰料這甘露變成了洪水,還時不時爆發(fā)一次。難怪他早晨排泄量是以前的好幾倍。 忽地又想起顏琰身上的被子他這個病患蓋過,路一明忍不住扶額。也不知道她介不介意。 一個因為昨夜發(fā)燒而睡得太久的人,為自己的一時大意打個掩護(hù)是極其必要的。 不然何以解釋,他一早醒來怎么做了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 找出一件干凈的外套,路一明走到床邊,準(zhǔn)備給她搭上。 卻顏琰的睡相委實有點差。 照顧了人一夜,坐在凳子上,硬邦邦的木頭膈得她骨頭疼。待到好不容易平躺著睡上了床墊,平日里喜歡在床上翻身亂滾的毛病就暴露了出來。 路一明瞧著有趣,從來沒過見人睡覺這么不老實的。 顏琰一個翻身,身體正對著路一明。 她扯了扯枕頭,給腦袋重新找了個舒服的位置。 先前那纏成一團(tuán)的被子被她緊緊抱著,跟小孩抱娃娃似的,連帶著翻身也不撒手。 一雙四處亂蹬的腳,好巧不巧此時就踢到了路一明身上。 顏琰頓時驚醒,但仍算不上清醒。看到路一明已經(jīng)能好好站著,打了個招呼:早啊。 說完又閉眼睡著了,這一睡上午過去了大半,睡醒了就退房離開。 沒辦法,好好的假期出游意外狀況太多,自備藥沒帶,深山老林里赤腳大夫難找,只能趁著清醒趕緊回去看病,再多的計劃都只能泡湯。 將就著吃完從民宿老板那兒買來的午餐,路一明帶著顏琰打道回府。 俗話說上山容易下山難,放到這時候這兩人身上,那就是出去容易回家難。 開了半個多小時車,好不容易離開了山坳坳。 又開了約莫半小時,路一明開著開著發(fā)現(xiàn)這路和來時的不大一樣,仔細(xì)一看導(dǎo)航,果然出了故障。 這樣一磨蹭,只能繞回起點。 從山坳坳開到山下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傍晚了。 天色灰暗,又沒路燈照明。安全起見, 路一明當(dāng)機(jī)立斷,趁著黃昏微弱的光亮把車開到了河流下游的岸邊,把帳篷支了起來。 顏琰心心念念的露營體驗最終以這樣曲折的方式達(dá)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