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不當初
悔不當初
剛踏入宴會廳,躲在幕簾后方的蘇牧急急鉆出,一把抓過黎曼麗。她顰眉低斥:跟你說早點到,早點到,你居然敢遲這么久? 朱紅長甲惡狠狠地戳中曼麗心窩處,你莫非是要故意下我的面子? 天花板頂端懸掛一盞巨型水晶燈,投射而下的潑天明亮照得她面目扭曲。蘇牧跟了黎耀振二十多年,連一場婚禮都沒撈到,熬到現(xiàn)在方才得到機會見他父親一面,她怎能容忍被搞砸。 黎曼麗清楚無論如何解釋也不會令她滿意,蘇牧渾身上下充斥的緊繃感,令她已然亂了陣腳。曼麗唯有扮乖站在原地默默聽訓,半分鐘后再假裝好心的提醒道:媽,小點聲,別人都在看我們。 蘇牧好會變臉,頃刻間換上風姿綽約地笑意,嘴里卻不肯放過她,一定要好生去跟老爺子賠禮道歉,把他哄好了,你媽和你的日子才能好過。 庸人自擾不過如此,她理解不了母親對認可的偏執(zhí)渴望,認不認可,都改變不了黎耀振婚內(nèi)出軌的事實。 黎耀振在角落尋到母女倆,他詢問蘇牧,躲在這兒做什么? 蘇牧嗔怒:當然是教你的寶貝女兒怎樣討爸爸歡心。 黎耀振搖頭不語,拱起臂彎示意黎曼麗,寶貝,去跟爺爺說兩句。 三人一同走向宴席中心,若不知內(nèi)情,一家三口的模樣真是羨煞旁人,可惜在座賓客大多知曉蘇牧與黎曼麗的出身上不得臺面。 一路上,過往來賓搭載著微妙眼神向他們行注目禮,蘇牧很不自在,老感覺有人在指指點點,像極了做賊心虛。 黎耀振目不斜視,手掌在她腰肢安撫地拍了拍,有我在,別擔心。 如今以他的地位,外人哪敢當面質(zhì)疑,看不慣又如何,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不見得他們關上門能有多干凈。 靠近主座,老遠便聽到黎國棟洪亮地笑聲。 曼麗錯開父母,快步向前,先為他們做鋪墊,她恭敬地呈上一卷字畫,爺爺,祝您壽比南山,福壽綿長。今天來遲了些,望爺爺見諒。 黎國棟哈哈大笑,你再不來,爺爺可就保不住給你留的位子了。他指著身旁空位招呼她,來,挨著爺爺坐。 黎耀振出言阻攔,爸,坐這里不合規(guī)矩,讓她和小輩們坐一桌吧。 老爺子瞇起眼,好似才注意到他們二位,他端起紅瓷茶托,徐徐吹皺茶水,怎么,想做我的主?我想叫誰坐,誰就得坐,規(guī)不規(guī)矩用得上你來教? 蘇牧怯怯地露出一張臉:爸,他不是這個意思。 砰地一聲,茶杯砸在桌面,黎國棟面露慍色,哪家的女人,隨隨便便到處認父,我活到九十歲,難不成還能搞出這么大的私生女? 私生女幾個字擲出,眾人表情各異。話說到這份上,幫腔多嘴有駁黎老的面子,更何況黎耀振的太太都事不關己,翻來覆去打量手腕上的玉鐲,眼風絲毫不往此處落。 愈發(fā)多的人注意到這方動向,廳內(nèi)漸漸安靜,沉默所包含的份量像座通天巨塔壓在蘇牧頭上,她又氣又急,一張臉白生生得,活像蠟人。 曼麗對周遭氛圍熟視無睹,自顧自地落座黎老指定位置,她鎮(zhèn)定地扶起杯子,拿過茶壺重新為他添一遍熱茶,爺爺,今日壽辰別動怒,其他人都在呢。 黎國棟不愿為難后輩,兒子做得混賬事,怪天怨地,怎樣也算不到曼麗頭上,他百感復雜地嘆了口氣,接過她的茶就當事情暫時告一段落。 李耀振知情識趣,明白自己走錯了棋,本想趁著黃家老爺子住院,能在眾目睽睽下逼讓父親首肯蘇牧的名分,想來真是夠天真。 離開前,他向黃玉英的鄰座睇過一眼,對方回視一笑。 正席開始,杯觥交錯,懂眼色的人接連不斷舉起酒杯前來恭祝黎老,曼麗化身禮儀小姐,協(xié)助姑姑為他們添酒致謝。 等到趨炎附勢的人散去,廳內(nèi)空曠不少,愛打牌的早早上了二樓,攀附關系的任務完成便借口溜走。 黎國棟雖無大病,年齡擺在那里,應酬完這么多人甚感疲憊,他草草交待幾句,便差使女兒推他去休息。 黎曼麗松了口氣,挺直的腰背弧度松懈下來,短短一餐耗時費力,黎耀振倒是帶著蘇牧揚長而去,她不能再失了體面。 面前的白瓷碗內(nèi)不知何時堆疊滿菜,曼麗側(cè)過身想要道謝,卻發(fā)現(xiàn)原本坐在旁側(cè)的換了一位。 她扶額,你干嘛坐在這里? 嗯此人衣冠楚楚,板正的西裝三件套穿出獨屬他的翩翩瀟灑,額側(cè)碎發(fā)往上梳,端的是一派斯文倜儻。 他的臉生得極有欺詐性,總給人楚楚無辜的輪廓印象,若審判罪人僅看皮囊,黎曼麗相信,周牧云犯下滔天罪惡也能得到評審團的一致求情。 紅木圓桌上縱橫交錯鋪滿菜肴,絲絨桌簾下卻是見不得的人景象,周牧云伸出手悄無聲息探到她大腿根部,你能坐,我就不行? 曼麗警覺環(huán)視周圍,飛快推開他,假如被人發(fā)現(xiàn)桌底官司可就壞了大事,爺爺還在這里,你別太過分 不知羞恥,他竟生起氣來,拿了支獨筷邦邦邦地敲盤子,膽小怕事。 而后死皮賴臉地朝她靠攏,氣息逼近,昨晚不接電話,不回消息,你這是想跟我斷了? 拜托你閉上嘴 說,怕什么?跟我說話也怕被別人看到? 閉嘴。 ......姐。 胡鬧也得看看場合,一眾長輩談論起他向來頭疼。想一出是一出,行事準則異于常人。前一秒跟你談笑風生,結(jié)成拜把兄弟,下一秒能掀桌摔碗,草他祖宗十八代。 她悔不當初,何必要去招惹無賴,今時今日想徹底丟開他,恐不是易事一件,可他們...絕無半點擁有未來的可能性。 28歲,她再找不到借口推拒母親的質(zhì)疑,是時候結(jié)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