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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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醉筠以前上高中的時候,這家奶茶店就開在這兒了,現(xiàn)在店面又擴了一點兒,還多了兩個店員。 她點了三杯奶綠,店員問要加冰還是加熱的時候,背后有人叫她: 小筠姐。 她下意識回頭,看到是賀頌。只有他一個,賀滕沒在旁邊。 奶茶店墻上的掛鐘顯示十一點五十二,距離放學(xué)時間剛過兩分鐘。 怎么這么快?阮醉筠說這話的時候,輕飄飄的含著笑意,眼睛卻一直往賀頌身后看眼簾下還飄忽著一點期待。 今天提前五分鐘放學(xué)。我怕你等著急就先出來了,賀滕這會兒應(yīng)該剛下課。 阮醉筠聽到柜臺里切檸檬的店員竊竊私語,眼神落在賀頌身上她就不由自主地也順過去看了看他。 跟以前沒什么區(qū)別,就是姿態(tài)稍稍僵硬了點兒,頭發(fā)被雨打的半濕,貼在額前,看起來很乖的樣子。 那三杯因為沒有得到顧客回應(yīng)被照例做成常溫的奶綠已經(jīng)好了,阮醉筠遞給賀頌一杯:先坐吧,等會兒小滕。 賀頌坐下,阮醉筠順手抽了幾張紙巾遞給他,他一邊擦頭發(fā),一邊看著她他有點兒緊張,但他想到自己來之前的決心,忽然就平靜了。 阮醉筠遲緩半分鐘,才反應(yīng)過來賀頌的目光。 帶著年輕男孩子獨有的,執(zhí)拗又專注的熱切。 她笑了笑,有點兒客氣和戲謔的意思:姐臉上有什么東西嗎,干嘛一直看著我? 賀頌就垂著眼,像是克制著什么似的:沒我只是覺得,jiejie今天很漂亮。 說完,賀頌耳根一點一點地紅了。 阮醉筠一怔。 她等了好一會兒,對方都沒有下文了。但是他又抬起眼來,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她忽然就有點兒看不懂這孩子了。 越來越多的學(xué)生從大門口魚貫而出,雨還沒有停的意思,奶茶店門口也聚集了很多來接送孩子的家長,一片亂糟糟的熱鬧。 沉重的塑料簾子被掀開,賀滕身上還帶著外面的涼氣濕雨,興沖沖地:小筠姐 因為角度原因,他進來了,這才看見阮醉筠對面坐著的賀滕,一句話戛然而止。 臉上的笑也沒了,甚至隱隱有點兒不爽,走到阮醉筠旁邊站著,并不去他哥那邊以前這兩個孩子是最親的,形影不離,一株藤上的雙生花一樣。 一看就不太對勁。 阮醉筠站起來,她沒發(fā)現(xiàn)兩兄弟之間的暗潮洶涌,或者說,她只當(dāng)這是兩個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賭氣,不太放在心上。 她招呼兩個男孩兒回家,趁雨還沒下的更大。 兩把傘,她原定是自己打一把,賀頌他倆打一把,現(xiàn)在看樣子是行不通了阮醉筠下意識就想喊賀滕跟她一起,剛轉(zhuǎn)個頭,手里的傘就被接走了。 小筠姐,我?guī)湍愦虬伞?/br> 賀頌罕見地表現(xiàn)出了極高的熱情和體貼,甚至于阮醉筠還沒反應(yīng)過來,賀頌已經(jīng)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把傘撐開,罩在她頭頂上了。 賀滕孤零零地被擋在一邊,表情一點點冷下去。 阮醉筠訕訕地笑了一下,給賀滕投過去一個安慰性的眼神兒,再對賀頌點點頭:好啊,謝謝你啊小頌。 賀頌?zāi)樕系臒o措僅僅出現(xiàn)了一秒,他立刻就調(diào)整好表情,勾了勾嘴角:不客氣。 賀滕默默看著前面這兩人他心里沉甸甸地,說不出是為什么,總之就是不舒服。 這一路上三個人慢慢的走,賀頌腿長,但也刻意地放慢了腳步。 有車急急地掠過,濺起大片水花賀頌猛的換到左手打傘,攬過阮醉筠的肩膀:小心。 阮醉筠身上一個水點子都沒,賀頌半邊肩膀淋濕了。 這個尚且處在正常范圍的攬抱使得阮醉筠一下子接觸到賀頌胸前的溫度,她不可控地懵了一下,才不著痕跡地往一邊拉開點距離。 但兩個人之間的感覺忽然就變味了。 阮醉筠側(cè)眼看賀頌一下,他也不躲,大大方方地給她看,還沖她笑。笑得她心里發(fā)慌,一回頭,看見賀滕仿若被拋棄的可憐表情。 他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賀頌的不對勁已經(jīng)擺在臺面上他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的,對身邊的一切都抱置之不理的態(tài)度,才是賀頌。 賀滕對哥哥的明搶一點兒招架之力都沒有。 克制的人一旦炙熱起來,冰雪消融般的濃烈,誰見了都要驚上一驚。 到家的時候是周蓮開的門,看見賀頌身上半濕不干的校服,慌忙推他去衛(wèi)生間換衣服,賀滕則在客廳喝上了阮醉筠給他倒的溫茶。 小筠,媽鍋上還燉著湯,你把你爸那件白襯衫給小頌?zāi)眠^去隔著一條走廊,周蓮遠遠地喚著。 賀滕站起來:我去吧。 阮醉筠擺擺手,示意他坐下:你又不知道我爸的衣服在哪兒。 她拿著干凈的衣服敲衛(wèi)生間的推拉門時,里面一點兒動靜都沒。 賀頌?你把門開個縫兒,我把衣服給你遞進去 話還沒說完,門被刷地拉開, 年輕男孩兒蓬勃干凈的rou體猝不及防地落入阮醉筠的視線,她驚了一跳,猛地往后退半步別過臉可惜,反應(yīng)太慢,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了個遍。 她聽到小家伙兒溫潤清澈的輕笑,帶著說不出意味的曖昧:沒事的姐,我是男的。 男的光著膀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又不是大庭廣眾可阮醉筠呼吸微微急促起來,就是不愿意看過去了,撇著臉無言地把衣服塞給賀頌,臉上也微微泛起了潮紅。 直到重新坐到沙發(fā)上,喝了半杯水,阮醉筠還是滿腦子剛才那個畫面男孩子光裸著上半身,骨rou都是年輕的、漂亮的,肌理分明,又恰好到處。襯著下半身的藍白校服褲,有種單純又下流的少年澀情感。 賀滕看著她一直喝水掩飾張惶,想說什么,欲言又止他似乎也隱隱察覺到有什么原本屬于他的東西在流逝,但是他無能為力。 賀頌到底想干什么?賀滕真的不懂了。那人一向是不問世事的無謂淡漠,賀滕基本上沒見他對什么東西在意過。 他不知道他哥現(xiàn)在是怎么了,一直疼愛他的小筠姐又是怎么了。 他抬頭看不遠處矮柜上息屏的液晶電視,寬大漆黑的屏幕,清晰地倒映出他的表情: 一種無助地憤懣,眉眼間無聲的微微猙獰,帶著丑陋的嫉妒簡直和當(dāng)初質(zhì)問他的賀頌如出一轍。 賀滕那顆快到沉到谷底的心加速跳動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快他似乎隱隱約約明白了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