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5
春眠5
半月的時間匆匆而過。那些客氣的,疏遠(yuǎn)的,不自在的,都在朝夕相處中不知不覺演化成了默契。 這天夜里,當(dāng)屋內(nèi)的光線暗到不足以目視,需得春姬親自點燈的時候,她終于等來了玄凈的回歸。 怎的這么晚才回來? 皎潔的月光下,身著華服的嬌艷美人扶門而立,眉間一縷輕愁,似嗔似怨。 站在院子里的玄凈愣了一瞬,恍然覺得眼前這一幕有些莫名其妙的意韻。接著,他便被自己逗笑了。 吃完飯,又去給師弟們做了晚課,所以有些遲。他提步走到浴房門口,開門瞧了眼,說,還沒沐浴吧?我?guī)湍愕顾?/br> 春姬輕輕點了點頭,沒吱聲。這些天的清修生活多半還是靠她自己一個人過的,縱使有玄凈作伴,但他終究是個僧人,自有修行,不可能成天像丫鬟一樣陪伴在她左右。 燒柴煮水,再一桶一桶倒進(jìn)小木屋的浴桶里,玄凈正忙活著,忽然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嘀咕:老是一個人呆著也太無趣了。往后我這日子可怎么過...... 他直起腰桿,擦了擦腦門上被熱湯熏出的薄汗:這就受不住了?還有半年呢。 春姬在旁邊找了個小凳子坐下,雙手捧著下巴感嘆:哎,好想回家。 玄凈:你這話可別對住持說。要是被他老人家知道了,定要怪我照顧不周。 春姬看著對方忙前忙后,兀自沉思,直到最后一桶水倒完,她突然說:玄凈師傅,今晚你來我房里睡吧。 玄凈將衣襟一拉,側(cè)著身子瞥她:阿彌陀佛,小僧奉勸施主善良。 春姬擺擺手,耐心跟他解釋:我自幼有夜驚的毛病,因此從來都是由丫鬟或乳娘陪著睡的。來了這以后,我每夜孤苦伶仃,還認(rèn)床,其實就沒睡上過一個安穩(wěn)覺。師傅,春姬也不求你舍身忘本糟蹋了自己,你就打個地鋪意思一下,行嗎? 不行。地鋪多硬啊,還涼。 春姬繼續(xù)努力:我乃一國王女,這點要求你都不肯滿足,玄凈師傅真是好大的膽 玄凈打斷她:行啦,兇也兇不起來,怪好笑的。趕緊沐浴吧,水要涼了。 春姬:...... * 趁人泡澡的功夫,玄凈拿著木盆來到井邊,給自己也沖了個涼。換好干凈衣服后,他拿著佛珠坐在浴房門口的小木凳上,轉(zhuǎn)珠念經(jīng)。 大涼寺的夜晚很安靜,四處無聲,連微風(fēng)刮過耳畔的響動都能被輕易察覺。春姬泡澡時同樣很安靜,只是極偶爾地呼出一口嗟嘆,順著門縫飄到外面。 僧人仿若未覺,捻珠的速度一成不變。 少頃,屋內(nèi)傳來出浴的水花聲。 他睜開雙眼,對著門板問道:長巾帶了嗎? 帶啦。里面乖乖巧巧地應(yīng)答。 干凈衣服呢? 也在這兒呢。 玄凈心頭一松,收好佛珠站起身準(zhǔn)備離開。 下一刻,門從里面打開了。春姬伴著蒸騰的熱汽身裹白紗走入月色中,臉頰紅霞翻飛,濕發(fā)披散,盡管不綴妝飾,卻比平日還要誘人些。 時候已經(jīng)不早,去睡吧。僧人避開她的視線,扭頭往前走,我也回屋了。 春姬有些不甘心:就一起睡嘛,你心胸坦蕩,有什么好顧慮的...... 玄凈頓住腳步,沒回頭,周身的氣場卻有些變化,叫春姬下意識閉上了嘴。 方才還不覺得。水汽消散過后,春夜的寒涼就顯現(xiàn)出來了。沉默半晌,玄凈突然出聲:春姬對誰都這樣? 他語氣平常,仿佛隨口一問。但春姬莫名就有些心慌:當(dāng)然不是! 原以為對方還要多加責(zé)問或是告誡幾句,誰知他就這么走了,一如既往的輕描淡寫。春姬說不上心頭是個什么感覺,總歸是不大好。 深夜抱著被子在床上翻騰,她滾了兩圈沒把困意滾出來,眼淚倒是嘩嘩往下落,不一會兒就浸透了枕頭。 第二天清晨,做完早課的玄凈帶著早飯敲響了主屋的房門。 敲了三下沒人應(yīng),正想晚些時候再來,卻突然聽見里頭傳來頗為虛弱的呻吟。玄凈快速推門而入,看見床上的春姬臉頰透著不自然的緋紅,被子半搭在腿上,手邊放著做到一半的僧袍。 他抬步走到床邊將人扶起來檢查,果不其然觸手guntang。 難受 昏昏沉沉的美人睜開眼睛,聲音有些啞,還帶著哭腔。 大晚上不睡覺,縫什么衣服!他卸去了一身閑散,風(fēng)光霽月的容顏因失去笑意而看上去有些冷沉,宛若結(jié)冰的幽泉。 身子正難受呢,春姬沒那么多耐心跟人周旋。驕矜勁兒上來了,她一把推開那只攙扶的手,扭著身子背過身去:不要你管! 不要我管?好,那就換人吧。 春姬聽到一聲讓她心涼的輕笑,隨即門便被打開了。 不要!她強撐著坐起來,慌忙留人。 人是留住了,可對方依舊是一副想走的樣子,半只腳踏在門外,縮都不愿意縮回來。 只要你,不要別人。你不許走!春姬又急又慌。 僧人不過來,她只能伸長了手臂,邊哭邊撒嬌:我都生病啦,你快來哄哄我呀 玄凈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關(guān)門上拴,走過去沒好氣地將她摟進(jìn)懷里:寺里三歲大的和尚都比你好帶! 她將人抱牢,聲音哼哼唧唧從嗓子里鉆出來:不許說,也不許討厭我。 憑什么?玄凈氣到咧嘴。 下一句狡辯沒有出現(xiàn),屋子突然安靜下來。 毫不設(shè)防地,玄凈發(fā)現(xiàn)左手被人十指相扣了。她的手心冰涼,和燒紅的小臉截然相反。五指孱弱又艱難地勾著他的大手,力道雖輕,卻又像是重如千鈞。 頗為荒誕的怒氣戛然而止,仿佛沸騰的湯水被蓋上了鍋蓋。這一刻,玄凈想了很多,又覺得自己似乎什么都沒想。 他知道人又睡著了,卻不放開,而是撈在懷里不輕不重顛了兩下。 細(xì)軟的頭發(fā)晃啊晃,伴隨著陣陣香氣飄上來。 人沒被顛醒,倒把他自己的心臟給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