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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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穿過云,窗外黑夜與燈光的對比更明顯了。 他坐在沙發(fā)上,透過玻璃剛好看到那輪月。日子已經(jīng)舊了,現(xiàn)在和以前的月亮卻都讓他覺得冷。 謝冷雨看了看手機(jī),晚十二點十五分。他問:餓了沒? 夏月隔了半久,搖搖頭。 于是他拿起拐杖,撐著起身。 你愿意跟我睡就過來。 謝冷雨邁出第一步,她拉住了他的衣角,抬頭問:明天你去哪? 他一下把拐杖握得很緊。我哪也不去。 不去工作?她知道他今年剛畢業(yè)。 謝冷雨緩緩轉(zhuǎn)身,低頭對視她。他眼里的沉默成了一種淹沒,就從她的雙腳淹到肩膀,越來越深,最后淹到了脖子。她的喉嚨越來越難受。 夏月想:她問錯話了。 她慢慢錯開他的眼。 放心。謝冷雨一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扯開。 老子養(yǎng)得起。 轉(zhuǎn)個身,他一瘸一拐地走向衛(wèi)生間。 路上一個酒瓶子意外地被拐杖戳上,棍一滑謝冷雨差點摔倒在地。他熟練地扶著墻維持平衡才沒那么難堪。平靜了一會兒,他一直沒回頭看她,低著頭用右邊的腿用勁一腳踢開,才繼續(xù)拄著往前去。 夏月看他走進(jìn)衛(wèi)生間,把門關(guān)好了。 她從來坐直的腰突然深深地弓下去,看了地面很久,兩只手慢慢捂住了臉。隔了三秒她長舒出一口悶氣,漸漸地她把手放下,站起身開始收拾這里:酒瓶、煙垛、廢紙。 夏月也不清楚該拿他兩怎么辦。 她到現(xiàn)在都沒理清,只知道以前碰到他都覺得是走倒運。 / 窗外還在下雨。小得很。細(xì)細(xì)瑣瑣屑屑。 他想起那時興奮得是不需要傘的。 手固執(zhí)地牽起對方在雨中瘋跑,把年輕的肌膚和親吻交給漫天滂滂沛沛的暴雨,在她的濕發(fā)上嘗雨水的甜味。那是濕漓漓、淋不走的熱情,總是要對著她的眼睛認(rèn)真的說: 你是我的。 謝冷雨洗漱完躺在床上睜著眼亂看,他的思緒從前五年走馬觀花到了現(xiàn)在,回到了這張一米八的舊床上。他想點煙,發(fā)現(xiàn)煙灰缸已經(jīng)滿了,于是他握在手中起身去倒個干凈。 垃圾桶在客廳,他倒完后轉(zhuǎn)身,看到夏月已經(jīng)洗漱好進(jìn)了臥室。 夏月不喜歡聞煙。后來他還是在客廳抽完,漱個口后也進(jìn)了門。 他正要說清她的位置。你睡左 不由自主地消音了。 纖瘦的夏月坐在窗臺上,看上去那么脆弱。 窗外黑色的天壓城,翻滾的云里有三兩顆星和一個殘月。四條天線穿過霧蒙蒙的城市和霓虹燈,把窗戶割了好幾塊,右窗角有幾點夜攤謀生的紅光。欲望都市看起來寂寥得要消停了。 外面亮,這里黑。 她光了雙腳只穿一身吊帶背心短褲背靠在墻。室內(nèi)沒開燈,典雅的女人沒進(jìn)黑暗里,看著窗外,只有輪廓上有窗外路燈照來的一圈光。右手輕放在膝蓋上,左臂支起,她用抽煙的姿勢把這副身軀展現(xiàn)得這么清冷孤單。 像在期待什么,又像在迷茫。 謝冷雨只知道她父親在她十二歲時交通事故離世了。她母親忙著改嫁天天見不到人,于是她一個女孩子把她爸的尸體放在板車上,繩子系在腰間拖著車走了五公里山路,跑到山上自己挖坑自己埋。 最后她無依無靠憑自己扛夠了苦上的重點大學(xué)。 那時他被寵壞了,這些都是謝志高說給他當(dāng)正面例子的。 謝志高說:不為苦而悲,夏月是他見過最堅強(qiáng)的孩子。 她怎么會想到來這兒? 謝冷雨走到她面前。那你這兩年做的什么? 一個小職員。她緩緩回頭。 你不是研究生嗎?他又皺了下眉。就為了那個媽去欠別人一大筆錢? 夏月緩緩走下窗臺,低著頭穿拖鞋。謝冷雨,如果。 抬眼。我沒欠別人 他立馬沉著臉打斷她。那你現(xiàn)在馬上就離開。 她久久不回他,只用目光要把他看穿,把他慌張的推拒看穿,把他閃躲的眼神看穿。 看他背后那點微不足道的自尊心。 然后她低著臉略過他。我也希望這是如果。 債主通過她找上了我。你知道鉆進(jìn)錢眼里沒文化的流氓好不容易能找到借口可以拿錢,他們什么辦法不敢用?sao擾電話、潑油漆、夜里敲門、上班被劫。報警抓了一個,另一個又來了。有次下班威脅不成差點被強(qiáng),每天要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被強(qiáng)jian有什么區(qū)別? 他眉心一皺。寧愿坐牢也要冒險? 有些人看不起錢,有些人錢就是他們的命。 她想了想,又說: 有時候命比錢還便宜。 夏月坐到左邊床上,問他:你覺得貞cao重要還是活著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