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貳
貳拾貳
- 上次的事兒過后,徐淼明顯在盡力克制對張霈的依賴,近一周都沒聯(lián)系她。 很快是周末,往常她該是去看看徐淼,這回卻只給他發(fā)了條消息,說家里有點事。徐淼回復(fù)一句嗯,張霈分不清他是在賭氣還是別的什么,也暫時沒心力去管,她現(xiàn)在滿腦子都在想著張澤回家的事。 她決定不再讓他為難。 她這么想了,也這么做了。 可是人類的感情當然也包括此類畸形的混雜親情、愛情與說不清道不明的熾熱的情感正像一首古老的法國歌曲傳唱的那樣:愛情是自由之子,永遠不會是控制的產(chǎn)物。 一個人,可以控制自己不去注視愛人,不去靠近愛人,不去撫摸愛人,不去親吻愛人,獨獨不能控制不去想念、渴求愛人;一個人的心從來不是受自己控制的否則古今中外怎會有如此之多愛情悲歌? 任何人都無法控制自己向往愛人的心。 于是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她在心里隱秘地愛著自己的親生哥哥,但要盡量扮演一個單純的、有著正常感情傾向的meimei。正常的生活、正常的人生本就該是這樣的么兄妹luanlun,于情于理于道德于社會輿論,哪一步說得過去? 她又想到爸爸。 爸爸教了一輩子書,滿身儒氣,一直教育他們向善、正、信。他要是知道閨女有這混蛋心思,他得氣成什么樣,得多傷心。還有爺爺奶奶,他們要是知道霈霈是這么個孫女 張霈不敢再往下想。 她又想起小雨嫌惡地說:有血緣關(guān)系的怎么能干那種事兒呢?那不是變態(tài)嗎? - 回家前她順路去還書,周末圖書館人不少。 在圖書館衛(wèi)生間里發(fā)生了點不太愉快的事兒。 與其說是發(fā)生,不如說是張霈單方面的見聽。 她在隔間準備出去時,意外地聽到了室友苗苗的聲音,好像是正在跟人說話。張霈現(xiàn)在跟人交談的欲望不是很強烈,她想等她們離開之后再出去。 真的呀?那你朋友可真夠大膽的。是一個陌生女孩的聲音。 苗苗狀似漫不經(jīng)心地:是啊,剛聽到那會兒我也驚訝,但慢慢一想就覺得嗨,反正都是朋友,再說了,戀愛自由嘛! 那陌生女孩笑著說:你脾氣忒好了,要是我肯定不行。誒呦,跟自己親弟弟搞到一塊兒去,怎么想的 苗苗聲音稍微提了提:她也挺糾結(jié)的嘛,這種感情的事兒誰也控制不住是不是。 那親情也不能就這么變了質(zhì)啊,而且還是單戀,人弟弟都躲到國外去了誒呦,我覺得攤上這么個jiejie挺可憐的。 苗苗說:沒準后面她就放棄了呢,現(xiàn)在誰都說不準。 那女孩說:但愿吧你身邊也是,怎么老有各種奇葩,這是什么體質(zhì)。 苗苗說:唉,這個誰知道呢,命唄。 兩個人往外走的時候收了聲,圖書館需要保持安靜。 張霈在隔間待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開門走出去。 回家坐動車也就三四個小時。 她出了車站,近午的太陽明晃晃刺下來,今天天氣真好,萬里無云;天色藍得柔和又晶瑩,浸到天邊變成淺淺的白。旁邊一對父母帶著兩個孩子,個頭小的姑娘眼里蓄著一包淚,抽抽嗒嗒的:哥哥吃光了我的冰激凌 小男孩皺著眉頭訓(xùn)她:笨蛋!我只吃了一口,剩下的是它自己化完了好不好! 父母相視一笑,有點無奈又好笑地哄完這個哄那個。 張霈收回目光,去路邊攔出租車。 - 張霈在小區(qū)門口碰見樓下一位阿姨,正要帶孩子出去玩。兩人打了招呼,阿姨寒暄說:剛才買菜回來正好碰見小澤,他可是好幾年沒回家啦!這會兒小子閨女都回來,你爸得高興壞了。 張霈說是。 阿姨又說:小澤今年二十四了吧?也該有對象了,是談的外國女朋友? 張霈說,這個我不清楚。 阿姨笑說,霈霈打小就乖,上了大學(xué)也沒談戀愛呀? 張霈說,是呀,得好好學(xué)習(xí)。 幾秒鐘打個照面的事,阿姨帶著孩子走了,張霈去等電梯。 電梯門開了,張霈一步一步走到家門前,才發(fā)現(xiàn)竟忘了帶鑰匙。 她敲了敲門,幾秒鐘后門被拉開,張澤穿著居家衛(wèi)衣立在門口,一只手還拉著門把手。 兩個人都有點措手不及。 張澤側(cè)身讓她進去,低頭問:沒帶鑰匙? 嗯。忘帶了。 張霈在玄關(guān)換鞋,她感到張澤在旁邊立了兩秒鐘,隨后先行轉(zhuǎn)身到客廳去。她換好拖鞋、將外套掛在衣架上,也坐在沙發(fā)上,這時候她發(fā)現(xiàn)家里有點安靜。 爸呢? 有點事,又回學(xué)校了,說待會兒飯點回來。張澤坐在沙發(fā)上,茶幾上擱著筆記本,顯然是有事在忙。訂了餐廳,待會兒爸忙完直接去餐廳那邊,咱倆一塊兒從家走。 張霈點點頭,兩個人之間平靜的氛圍幾乎叫她喘不上氣。 她站起來,說:那我先回房間休息會兒,走的時候叫我。 張澤沒抬頭,嗯了一聲。 張霈走了兩步又回頭問:你住哪兒?媽那邊你不想回,這邊你屋子還沒收拾。你被子臟了,扔了。 張澤說:一直住在酒店,晚上還得回去。 張霈點點頭,回屋了。 她確實累,最近怎么也休息不好,夜里斷斷續(xù)續(xù)地醒,并且不斷做噩夢,醒來卻什么都不記得了。 鉆進被子里眼皮就發(fā)沉,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出了一身冷汗。直到有人輕輕晃她:霈霈,霈霈?還不舒服嗎? 她睜開眼,喉嚨很不舒服,張澤正微微彎著腰立在床邊:還是老生??? 他手指往上抬了抬,又放下,問:是不是發(fā)燒了?我也不知道體溫計在哪兒。 沒事。張霈嗓子啞得厲害:現(xiàn)在走嗎? - 爸爸開走了家里的車,張澤暫時回國也沒置車,兩個人只好打車過去。 好巧不巧攔住的這輛副駕駛放著東西,一個大盒的芭比套裝,一個毛絨玩具,還有一個包裝得很精美的禮盒。司機是個面善的中年人,不好意思地笑說今天是女兒生日,剛買了禮物放在這兒。 兄妹倆都好脾氣,也不講究,跟司機道了謝,各自拉開車后門坐進后座。前頭放著相聲,司機慢悠悠哼著小曲兒,后座兩位一人看一邊窗子,誰都不念聲兒。 司機是個愛說話的,沒幾分鐘就憋不住了,拉著腔問:兩位都青著臉,小兩口吵架啦? 張霈本來就難受,一抿嘴不說話;張澤笑一聲還沒來得及開口,司機就慢悠悠開腔了:吵嘛呀,有嘛好吵的,倆人湊一塊兒多少有點磕碰,誰還沒跟老婆拌過兩句嘴?這個時候兒就得磨合誒,磨合。小伙子,大男人,在家里頭跟老婆就得學(xué)會低眉順眼,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女的心細,有的地方她想著了,咱大老爺們想不明白,這咱思路確實不一樣。姑娘呢,也體諒體諒爺們大條。我跟我老婆這么多年,我老婆脾氣讓我磨沒了,她也把咱訓(xùn)得會看眼色了,這不就是夫妻共贏嘛 張霈心說這看眼色的能力還是沒到家業(yè),一咳嗽打斷司機的話:師傅,這是我哥,親哥。 司機???一聲,長長地一哦:還尋思呢,大姑娘小伙子恁有夫妻相,模樣還俊的。 張澤說:一個爹媽生的,能不像嗎。 司機哈哈笑著嗨一聲:親兄弟,親兄弟更不該拉臉子,這年代有個親弟兄可不容易,等爹娘老了這就是唯一的親人哪。 張澤說是。 司機說:嗨,現(xiàn)在你們歲數(shù)小覺不出,等結(jié)了婚有自己小家,爹娘但凡有一個生病住院哎小兄弟咱可沒咒人的意思,就打一比方老人住院了,自己得上班兒,小的還得上學(xué),到時候跑上跑下打點大夫、陪床、端尿端屎,不都得是小輩的事兒?要就獨苗兒,那分身也分不過來是不是,有個弟兄幫襯,還能稍微喘口氣兒。 兩人都沒應(yīng)聲,師傅說上癮了,一拍方向盤嘆道:就是這個理兒!我閨女,怎么也不能讓她孤零零一個人,老婆也這么想,這么著又要了個小的,還是個男孩,挺好,將來嫁出去也不怕讓人欺負。 張霈閉著眼昏昏欲睡,張澤跟司機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前頭堵車了。 司機扒頭一看,說:前頭撞車了這是。 張澤側(cè)臉看張霈,她皺著眉閉眼靠在車窗,嘴唇都白了,看起來十分不舒服。 張澤收回目光,對司機說:師傅,到前面拐個彎兒先去醫(yī) 話音沒落就聽見有刺耳的剎車聲,張霈那一側(cè)有輛車失控朝這邊撞過來。 張澤聲調(diào)變了:師傅,往右躲! 司機也瞧見那輛車了,可一時反應(yīng)不過來,手攥在方向盤上直發(fā)抖。 張澤把張霈往自己方向一拉,往前一探身子去拽方向盤。車身怪異地往邊上一扭一拐撞進綠化帶,車尾還是被那輛失控的車蹭了一下,張霈身子一晃撞上玻璃,碎玻璃扎進額頭左側(cè),血立時就流出來。 司機cao了一聲,罵罵咧咧拉開車門去找后面那輛栽進綠化帶的車理論,張霈靠在張澤懷里,睜著眼有點發(fā)懵。 前頭堵車堵得厲害,一時半會兒車進不來也出不去,張澤扔下幾張名片踹開車門抱著她走:霈霈,這會兒先別睡,咱們馬上去醫(yī)院。 張霈半邊身子有點麻,眼前一會兒白一會兒黑,但意識還算清醒,說:哥。我還好,現(xiàn)在頭暈,有點惡心,半邊身子不能動,剛才窗戶撞的是左邊額頭。 還能說話就萬幸,張澤稍微放下心來,抱緊懷里的人。 張霈耳邊有輕微的耳鳴和不知是誰的急促的心跳聲,也許是兩人交織在一起的。 砰砰,砰砰,她恍惚間又回到了幾年前那個雨夜。 車輛鳴笛與嘈雜人聲漸弱,張霈閉眼前看到大廈反射出刺眼的亮光,鴿群帶著哨聲白翼翻飛掠過樓頂。 鴿群會追逐虛幻的太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