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3

    即使在許多年以后，這個夜晚所經(jīng)歷的一切，都是何枝永遠(yuǎn)不愿回想起來的。

    她沒有見過地獄是什么樣子，可彼時(shí)的自己就像身處地獄里。

    當(dāng)大腦慢慢蘇醒過來，她覺得很冷。有許多冰涼的東西落在她的臉上、身上，她蜷縮著身體，伸手擋，擋不住，躲，躲不開。

    她睜開眼，又懷疑自己沒有睜開，與閉上眼時(shí)是一樣的黑暗。閃電的光芒照亮她的視線，照亮頭頂交錯掩映的樹枝，照亮身下的腐葉亂石，照亮身旁緊閉著眼的同伴。

    在車子滾落的過程中，何枝被巨大的慣性甩出車窗，她聽到自己落地時(shí)發(fā)出的沉悶的響聲，卻來不及看一眼身邊的人。

    何枝叫不出這個男生的名字，卻記得他與自己一樣得了優(yōu)秀獎，拍照的時(shí)候他就站在自己的左前方。那時(shí)的他戴著眼鏡，此時(shí)的他平躺在自己的身側(cè)，了無生氣，眼鏡不知去向。

    或許他只是昏迷，但她始終不敢觸碰他，不敢確認(rèn)他是否還活著。

    她顫抖著從地上爬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蓋了一件襯衣。大腦充斥了太多難以消化的信息，她無暇去想是誰給她披的衣服。扶著粗糙的樹干，環(huán)顧四周，她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車翻的那片斜坡的一小塊平地上，頭頂繁茂的枝葉為他們擋了一些雨。

    當(dāng)然不是他們自然滾落在這里的，是有人把他們拖過來的。

    思維感知慢慢回籠，隨之而來是如潮水般的恐懼感。

    電閃、雷鳴、大雨，她茫然無措地看著，像天地間只剩這些。

    中巴車呢？其他人呢？

    這時(shí)，下方的林間傳來一陣響動。

    何枝心里那根弦頓時(shí)繃緊，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片樹叢。

    灌木搖晃，交掩的枝葉被人層層剝開。慢慢的，看到了一個人艱難地爬上來，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一股一股往下流，然后又看到那人的背上，竟然還有一個人。

    易兆澤一抬頭，就看見何枝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瞪得大大的，表情緊繃。

    他喘著粗氣，把背上半昏迷的人放到剛才何枝躺的位置，抬起手肘擦了擦臉上的雨水。他的渾身都濕透了。

    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問何枝。

    何枝只是搖頭。搖頭的時(shí)候，又感覺腦袋很奇怪。她說不出自己哪里不對，好像哪里都沒有問題，又像每一處都不舒服。

    她感覺自己全身都是僵硬的，連大腦的反應(yīng)也變得遲鈍。

    她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兩個人，問道：他們還活著嗎？

    應(yīng)該還活著。

    其他人呢？

    還在車?yán)铮囎訚L到下面去了。

    何枝咽了咽口水，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即使她渾身都在發(fā)抖。俞是這樣的時(shí)刻，俞是不能慌張，她要想解決問題的辦法，她要想辦法

    打電話？對，打電話！

    可是手機(jī)呢？一摸身上，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服裙子根本沒有口袋，手機(jī)放在隨身的包包里。

    何枝看向易兆澤，易兆澤也搖頭：我也沒有手機(jī)，他們身上也沒有。

    雨幕中，遠(yuǎn)處彎折過來的公路護(hù)欄，在閃電的照射下呈一條彎曲的銀線。

    若說救人，何枝知道自己幫不上他的忙。

    她指了指坡上面，對易兆澤說：我到公路上去，看看有沒有過往的車。

    你一個人沒問題嗎？易兆澤看得出，她在壓抑自己的恐懼。

    我沒問題的。你快去看看車?yán)锏娜?，有需要幫忙的就叫我。她認(rèn)真地說。

    她出奇的冷靜，倒讓易兆澤頗為意外。他以為她會縮成一團(tuán)，會害怕得大哭，甚至?xí)罎?，但是她都沒有。她清醒的第一時(shí)間，就是在想對策。

    時(shí)間緊迫，沒辦法思考太多。

    跟我來。觸到她手的那一瞬間，像握到了冰塊。他一手拉著她，一手把自己隨身裝的手電摸出來打開，帶她從林中迅速穿過，往上面的公路上走。

    雨勢稍微小了一些，但依然不見停。腳下的路崎嶇不平，被易兆澤拉著，何枝也走得深一腳淺一腳，但她一點(diǎn)不敢拖沓，也許她耽誤一點(diǎn)時(shí)間，就錯過了一輛車，也許小小地啰嗦一會兒，就失去了救一個人的機(jī)會。而她的同伴們還在下面，生死未卜。

    兩個人幾乎是跑著上了公路，雨水已將何枝半干的衣服全部淋濕。

    路的另一邊是一座矮山，山體陡立，裸露在外的巖石被綠色的防護(hù)網(wǎng)罩起來，防止沙石滾落。牽引防護(hù)網(wǎng)的鋼釘被一排排釘在路的邊緣，山壁的最下方。

    何枝跑到一塊突出的巖石下面，可以勉強(qiáng)避避雨。

    松開了何枝的手，易兆澤手心里涼意未散，他下意識地把指尖往里收了收，對何枝囑咐道：小心上面滾石頭下來。你也不用害怕，我就在下面，有什么事喊我就是了。

    嗯，你也小心。她彎著腰，抱著腦袋，縮在石頭下面，臉上有血污和泥漬，膝蓋手肘都磨破了皮，衣服濕透了貼在身上。滿是狼狽。可她的一雙眼卻異常地明亮，亮得像天晴時(shí)夜幕上的星，閃爍著堅(jiān)定的光芒。

    自己注意安全，實(shí)在不停的就算了，不要強(qiáng)攔。他又不放心地補(bǔ)充。

    嗯，我知道的。

    轉(zhuǎn)身易兆澤就直奔坡下，等密林阻擋了何枝的視線，他才敢稍微喘口氣。

    他的左腿摔傷了，嚴(yán)不嚴(yán)重他也來不及細(xì)看，只感覺血還在不停地往外流。

    找不到可以包扎的東西，他也不敢讓何枝看出端倪。好不容易硬撐到了這里，他實(shí)在撐不住了。

    他放緩腳步，瘸著腿小心地往溝谷下面走。

    他和何枝先后被甩出車窗，他始終保持著清醒，等過了那陣痛意之后，他便馬上起來找何枝。在離自己不遠(yuǎn)的地方，他看見了趴在地上的她。她昏過去了，身上被擦傷了幾處。他不知道她傷得怎么樣，單看外面，沒有特別嚴(yán)重的地方。

    他把何枝背到一個能避雨的平地上，便下去找其他的人。

    嚴(yán)重變形的中巴車躺在一塊坡地上，車頭朝下，坡地目測坡度至少是五十度。車子被堪堪卡在了兩棵樹中間，才沒有滑下去。而斜坡盡頭，是在黑暗里無聲涌動的江水。

    他想起了自己一直放在褲子口袋里的手電筒。掏出來，打開，圓形的光束打在車上，讓他能看清這一幕慘劇。

    車子像一只被人丟在地上踩了幾腳的易拉罐，車頭完全變形疊在一起。座位比較靠前的人，比如司機(jī)和老師，大概已是面目全非了。而更麻煩的是，因?yàn)槿松?，車?yán)锟瘴惠^多，大部分人都選擇較靠前的座位，只有他和何枝坐在后面。剛巧又遇上下雨，大家都把車窗關(guān)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此時(shí)車身擠壓變形，車窗怕是更打不開了。

    這樣一想，他和何枝是何其幸運(yùn)。

    他把手電叼在嘴上，費(fèi)力地把一個坐在窗邊的男生拖了出來。大雨，黑夜，他身上多處有傷，再加上腿腳不便，又要時(shí)刻注意著車子的動向，拖一個人出來已是十分勉強(qiáng)。

    好在，還有呼吸。周圍沒有避雨的地方，他把那男生背到了剛才放何枝的地方，摸了摸他身上的口袋，沒有手機(jī)。而他自己的手機(jī)，出事之前他還在聽音樂，幫何枝開窗的時(shí)候，他摘了耳機(jī)，手機(jī)滑到了座位上，現(xiàn)在更是找不到了。至于何枝的手機(jī)，他知道她是放在包里的。

    出事的時(shí)候，大部分人的手機(jī)要么拿在手上，要么放在包里，衣衫單薄，揣在身上的可能性不大。人坐在座位上，有安全帶綁著，不容易改變位置，但隨身的包，大概都滾到了車頭的位置，不好找了。

    易兆澤第二次下去的時(shí)候，又拖了一個人下來，他也選擇趕緊把人背回去。一是怕那人呼吸微弱，被大雨一淋更沒氣了，二是要上去看看何枝，三是看公路上有沒有車經(jīng)過。

    第二次回去的時(shí)候，何枝醒了，易兆澤頓時(shí)放了一大半的心。

    第三次下去，情況更糟糕了。

    很濃的汽油味，車子開始漏油了。

    他打開一扇窗，正要去解座位上那人的安全帶，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人還有意識。易兆澤把電筒往他臉上一打，看見他受刺激地把眼一閉，血液模糊了他的臉，他張著嘴艱難地喘氣，呼喊不出聲音，但能看出嘴型是：救我......

    易兆澤趕緊解了他的安全帶。

    那人用手點(diǎn)了點(diǎn)下面，易兆澤一看，他的腿被前排倒下來的座位壓到了，他試著挪了挪那人的腿，又去推前排的座椅。

    不行，卡住了，根本拖不出來。

    雨水沖刷在男生的臉上，血跡暈開了一些。

    也許這一生，也許再經(jīng)歷任何的事，任何的生死，易兆澤也永遠(yuǎn)忘不了這一刻。

    他收回了自己的手，說：抱歉，我現(xiàn)在沒有辦法把你弄出來，再堅(jiān)持一會兒，人馬上就到了。

    然后，迅速起身去看別的地方。

    雨又下大了，雨太大了，雨水落進(jìn)他的眼里，模糊了他的視線。

    另一個座位上是一個女孩。

    女孩的座位旁邊還有一個女孩，兩個人的手緊緊地牽在一起。

    他用了點(diǎn)力氣把兩個人分開，然后把女孩抱了出來。就在女孩的身體剛剛離開座位的時(shí)候，突然嘩啦一聲，伴隨著雨水和碎石，車身毫無預(yù)兆地向下滑去，滑了一大截，車頭頂在了一塊凸起的土包上，又停了下來。

    千鈞一發(fā)。

    汽油味越來越濃。

    他只能默默地祈禱，雨水能夠阻止油箱自燃。

    他想起了與何枝住一間房的女孩兒。他們游玩的時(shí)候，凡找著空檔，那女孩就會來找何枝說話。

    可是，他沒有看到她。

    他又看了看不遠(yuǎn)處的河堤，河堤下是超過警戒水位線的江水。

    易兆澤把女孩背在背上，轉(zhuǎn)身之前復(fù)又看了一眼那輛嚴(yán)重變形的中巴車。

    對不起。

    他的話剛一出口，很快被雨水沖淡，散落在這荒山野嶺之間，無人知，無人曉。

    女孩的身上依舊沒有手機(jī)。

    也不知道這荒山野嶺，找到手機(jī)有沒有大用。

    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也許在路邊等等，得救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然而這樣的天氣，這個時(shí)間，很少會有路過這里的車。準(zhǔn)確地說，是基本沒有。無論是他們還在正常行車的時(shí)候，還是翻車之后，他始終沒有看見除了他們之外的任何車輛。這也就是他為什么會選擇先去下面救人而沒有站在路邊等待的原因。

    等再次爬上公路，易兆澤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快耗盡。

    在下面的時(shí)候，他就用尖銳的石頭和樹枝劃破了自己的體恤，從最下方撕了一塊布料下來綁在腿上，聊勝于無。

    他看見何枝依舊縮著身子蹲在路邊，冷得發(fā)抖。

    她抱著雙臂，把他給她披的襯衣裹得緊緊的，蹲在地上縮成一團(tuán)?？墒且r衣已經(jīng)濕透了，裹得再緊又有什么用呢。

    何枝冷得像掉進(jìn)冰窟里，她感覺身體里的熱量被一點(diǎn)點(diǎn)抽光，腦袋也昏昏沉沉的，有時(shí)像有千金重，有時(shí)又輕飄飄的像不存在一樣。

    她覺得自己肯定發(fā)燒了。

    何枝，何枝。他的聲音也在發(fā)抖。

    何枝還在盯著公路那頭，看有沒有過來的車，忽然聽見有人喊她，她轉(zhuǎn)過頭來。他看到了她蒼白得厲害的臉頰。

    看到他，何枝無神的眼睛亮了一下，速又黯淡下去：剛才有輛轎車，沒有停......

    她的表情她的語氣都在告訴他，她在內(nèi)疚，她在懊悔。

    易兆澤頓時(shí)覺得心里有些害怕。如果他再不上來，她要怎樣冒險(xiǎn)去攔車？

    易兆澤來不及去細(xì)究心里的感受。

    他過去和她蹲在一塊，腿疼得厲害，他卻不表現(xiàn)出絲毫的難受。他極盡所能地安慰她：別擔(dān)心，很快就會有車來，這一輛不停還有下一輛。別怕......

    他握了握她抓在他手臂上的手，比剛才還要涼：何枝，你真的沒事嗎？

    我沒事。她有氣無力地回答，連頭都不敢搖了，一搖就像要把腦袋甩出去一樣，我就是覺得冷，可能是發(fā)燒了。

    他咬唇，手臂一勾把她圈進(jìn)懷里：我抱著你吧，抱著就不冷了。

    被大風(fēng)吹得歪歪斜斜的雨水飄灑在他們身上，兩個渾身濕透的人緊緊地抱在一起互相取暖。

    易兆澤盡力把她護(hù)在懷里，這一抱讓他產(chǎn)生一種錯覺，她的身上連溫度都快沒有了。

    或許剛才看著她，他感到的是心驚，那么現(xiàn)在抱著她，他感到的就真的是害怕了。

    何枝無力地靠在他的懷里，眼睛瞇瞇的，還不忘提醒他：我歇一會兒，你看著點(diǎn)車哦。

    你休息吧，我看著在。他輕輕地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一股熱流流過了他的肩膀。

    他把她抱得更緊了：何枝，不要哭，不是還有我在嗎，別怕，會沒事的。

    她還在哭。

    她能忍到現(xiàn)在才哭，已經(jīng)很勇敢了。

    可是何枝卻微抬了下臉，小聲說道：我沒有哭啊。

    黑暗里，他看不清她的臉。他摸她的臉頰，濕的，可是更像雨水淋濕的，不是眼淚打濕的。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一顆心頓時(shí)沉進(jìn)谷底。

    他就知道，她比他更先被甩出來，他腿上都受了傷，她怎么可能一點(diǎn)事沒有？

    他輕輕推開她倚在他肩上的腦袋，然后拿出手電筒，照在自己的肩上。

    腥紅的顏色，染了他半個肩膀。

    他又撩開何枝蓋在肩上的頭發(fā)，她的后背和肩膀，都被染紅了，還有些地方都被雨水沖淡了。

    他幾乎要被這刺目的紅逼出淚來。

    你不是說你沒受傷嗎？你不是說你沒事嗎？這是什么！他怒不可遏地吼道。

    這一看，何枝也傻了：我不知道......

    易兆澤泄氣地把體恤脫下來，揉作一團(tuán)按住她還在流血的后腦勺。他的手在發(fā)抖。

    她也受傷了啊，還是這么嚴(yán)重的傷，他竟然完全沒有注意到！

    易兆澤覺得自己快瘋了。

    他赤裸著上身，緊緊地把何枝擁進(jìn)懷里，望著眼前厚重的雨幕和被大雨沖刷的公路。

    雨沒有一點(diǎn)要小下去的意思，公路上也沒有半點(diǎn)路過的車的影子。

    他從未覺得如此絕望，像被這天地徹底拋棄一般。

    何枝還在他耳朵底下喃喃地說：我不是故意要逞強(qiáng)的，我是真的不知道......我還以為是雨淋到我身上呢。剛才就一直覺得頭暈，以為是感冒，沒想到是磕破腦袋了......

    漸漸的，何枝也不說話了。她想回家，很想回家，她想mama，想叔叔，想東銘。

    mama，叔叔，東銘

    易兆澤趕緊搖她：何枝，何枝。

    ......我好累，你看著車，我就睡一會兒好不好？

    不好！他嚴(yán)厲地反對，你不能睡，馬上就會有車來的你不能睡......

    可是我真的好累......

    累也不能睡！

    ......好吧。

    他突然想到什么，又把電筒拿出來，捧到她面前：何枝，你看看，這是什么？

    何枝聽話地摸了摸。沒有精神，不管動作還是語言都遲緩了很多。

    是手電筒嗎？你剛才用的那個。她的語氣還是跟平時(shí)一樣，有些黏，有些萌萌的，但語速很慢，聲音也小了很多，帶著沙啞。

    是。你沒覺得很熟悉嗎？

    她又摸了摸，突然反應(yīng)過來：這個，是......我掉的那個？

    叔叔送給她的，結(jié)果省賽比完回來就不見了，還害得她好找。

    對，就是你掉的。他開玩笑似的哄她，你掉的，被我撿到了，現(xiàn)在又派上了大用場，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

    原本以為她也會笑的，沒想到何枝雖然沒有了氣力，還是不屑地冷哼一聲，慢吞吞地說：第一次見你這樣的人，撿了人家東西不還還說是緣分。

    易兆澤：......

    然后，何枝又不說話了。

    易兆澤擔(dān)心她會睡著，極力找話題和她聊，哄著她不讓她睡。

    他本就不是多話的人，更不是個會哄人的人，今天這算是使出渾身解數(shù)了。

    何枝，你跟我說說話唄，車應(yīng)該就快來了。

    說什么？

    講講你的故事吧。

    我的故事？我沒有故事啊。

    就是......說說你和蔣東銘吧，你們怎么認(rèn)識的？

    東銘啊。說起蔣東銘，她的語氣中不自覺地帶了一種特殊的感情，從小就認(rèn)識了。我爸去世之后，我媽帶著我搬到了a市，剛好和他家兩對門，然后就認(rèn)識了。

    這樣啊......那給我講講你小時(shí)候的事唄。

    小時(shí)候啊，也沒什么好講的......太多了，我也不知道要從哪講起。

    ......你就隨便說說。蔣東銘這么招人厭的人，你怎么還會跟他在一起？

    討厭是相互的。他也覺得你是個很討厭的人。看到你也要來S市，還叫我離你遠(yuǎn)一點(diǎn)。雖然這兩天相處下來，我誠心地覺得你不是個討人厭的人，但他肯定還是討厭你。

    易兆澤：......

    她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法反駁。

    于是，在這一問一答一噎中，雨漸漸小了，遠(yuǎn)處的公路上，突然有燈光在閃爍。

    易兆澤忙打開電筒的爆閃，欣喜地拍何枝的肩：快看，有車過來了。

    他懷里的何枝，卻沒有半點(diǎn)反應(yīng)。

    何枝......

    他將手輕輕地?fù)嵘纤鶝龅哪橆a：何枝，別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