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計(jì)劃夭折了

    鮫人被扔進(jìn)一個大爐鼎里，斑駁銹跡和淡淡海氣表明這是海里起出的古物，她一進(jìn)去就渾身難受，鼎身銘刻的符文圖畫形成一道道無形的鎖鏈，封鎖住鼎口，隔絕生人氣息。鮫人蜷在底部，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宋嵐?fàn)恐男〖t馬噠噠噠的跑來，賊頭賊腦：舅舅，那老道士不像會聽話的樣子。

    他自然不會聽話，道宗追求天地人和，見不得我等權(quán)欲熏心之人。

    少年皺眉：不聽話就打到聽話！

    清白真人老了，無涯子卻還年輕，多得是不服管束想要出頭的道人，為朝廷做事可是炙手可熱的買賣，或許還打著興盛道宗的主意他瞟了少年一眼，似有告誡：只要站在朝廷的位置，就是立于不敗之地。

    他又回頭望了爐鼎一眼，漫不經(jīng)心道：明日日出還沒人救她出來的話，或許我們得到的就是條死魚了

    宋嵐握緊了馬韁，不再說話。

    夜深露重，南王的臥房里一燈如豆，他靠著窗，似乎在賞月。

    如何了？

    還在吵。

    小嵐呢？

    世子殿下照常歇息，并無異常。

    呵小兔崽子，胳膊肘往外拐。本王要是發(fā)現(xiàn)，親自扒了你的皮。

    與南王臥房的靜謐不同，三清殿里吵得不可開交，道門中人基本分為兩個派別，一類主張依舊誅殺，人魚膏脂煉作長生燭本就是道家鉆研之事，圣上也不會怪罪。一類主張交予南王處置，殿下的意思或許就是圣上的意思。一昧求穩(wěn)和有所變通，是道宗目前必須面臨的選擇，佛教聲名漸起，又有朝廷扶持，道宗再不問世事，也有與貴人打交道的入世之輩。能將道宗聲望提高的好事，道門也不愿輕易錯過。

    清白真人看這沸反盈天的局面，有些疲累的按按眉心，他轉(zhuǎn)頭問道：你一向是個穩(wěn)重的，依你看該如何？

    無涯子略有猶豫，小聲道：實(shí)不相瞞，鮫人原本便是兄長帶入的，又經(jīng)友人托付，誅殺或與人，晚輩都以為不可。

    難道你就這么養(yǎng)著？

    只怕道宗難有寧日或許，拖上些時日就好了。

    他這句話沒收斂聲音，爭得面紅耳赤的道士們慢慢停下來，都看向無涯子。二選一不是誰都喜歡的，若有另一條出路，也不用他們在這受委屈。他卻不再說話，而是請清白真人解開幾條符咒枷鎖。

    然而沒等他到鼎爐，守衛(wèi)的幾個小道士急得頭發(fā)都快豎起來了，他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下跪，磕磕絆絆講了事情的經(jīng)過。

    原來宋嵐縱馬而來，撈起鮫人就跑。小道士原本渾不在意，想著或許世子只是來看一下，卻沒料到禁制法術(shù)對他全無作用，驚異之下被他得了手。

    無涯子心中微嘆，掛起和悅的笑容：原來是小嵐，你們也不必過分自責(zé)，見著他照常就是了，何況這是靖安侯世子救走的人。

    南王若要生氣，也只能怪自己的好外甥。

    眾人都有些沮喪，不僅為看護(hù)不力，更為鮫人丟失。不過靖安侯世子可是南王的親外甥，而他們無親無故，只得承受南王的怒火。想趁機(jī)渾水摸魚的道人也只能望鼎嘆氣，鮫人許多年未出現(xiàn)了，上一次還是英王公帶出的美人為眾人獻(xiàn)技，才發(fā)覺仍有鮫人蹤跡。

    不過這些跟藏匿在醴泉的宋嵐和鮫人沒有關(guān)系，宋嵐把鮫人輕輕放下，拿水拍她，想直接扔進(jìn)去又怕她淹死了他停下手，有些遲疑。

    雖然是將軍的兒子，卻并沒有武人風(fēng)氣。他一貫是個溫柔性子，即便行事有些跳脫，常常為父親和舅舅斥責(zé)，他也改不了溫軟又急躁的處事。

    這次救鮫人出來，其實(shí)是受人之托。

    受鮫人之托。

    那條被英王公關(guān)在地下室，渾身爛得生瘡的鮫人，縛住鮫人的鮫絲就是她織的。

    她的眼睛已經(jīng)被剜去，只留下兩個黑洞洞的大孔，美貌誘人的臉龐被刀劃，鞭打，烙了許多可怖的疤痕。她就那樣呆在發(fā)臭的污水里，吃些從后花園池塘游過來的小魚?？墒撬沽?，嗓子也被啞藥灌成了粗啞的聲音，魚也聰明，平常不往這地方游，她也就饑一頓飽一頓的吃。

    宋嵐見到時，完全沒認(rèn)出來這是小時候英王爺爺宴上的美姬。他很同情，卻也沒辦法，只是經(jīng)常帶些東西送去給她。剛開始只敢把食物扔進(jìn)水里，后來見她確實(shí)沒傷人的意思，又被砍了一只手臂，就做了個小木船，把吃的放木船上面。

    有次宋嵐送吃的時，鮫人似乎要跟他說什么。

    她啊啊著，粗啞的嗓子語不成調(diào)，有些急迫。

    你等著，我再去帶些好吃的過來。有段日子沒來，或許她餓壞了。

    那鮫人卻急了，啊啊的聲音嘔啞嘲哳，變得凄厲無比。

    宋嵐這才注意到她一只手上泛著細(xì)弱微光的絲線，鬼使神差的，他下水握住了這根絲線。

    他知道鮫人想要他做什么了：殺了她，救她的族人。

    小世子可從沒殺過人，他向鮫人行了一個大禮，也不管她看不看得到，自顧自說道：本公子從未殺過人，可是救族人這件事，我一定替你做到。

    鮫人黑洞洞的眼眶流下一行淚，卻露出一個笑，在被毀容的臉上有些可怖，她伸手接住淚珠，往宋嵐手里一放，然后繼續(xù)織她的鮫絲。

    小世子看著鮫人虛弱無生氣的臉龐，自覺辦砸了事。

    晚了，這個鮫人好像要死了。

    造反計(jì)劃宣告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