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老道
第9章 老道
樓下傳來陣陣喧嘩,這在長春閣可不常見。常瑜斂了神色,便又成了那儒雅和藹的長春閣主。他對著阿青頷首道,倒是沒法款待郡主了。 阿青正好也打算走了,便也跟著常瑜一起下樓。她低著頭,縮起肩膀,好像與這市井又混為一體。 但她藏在袖子里的手在抖,周遭的人好似都成了那人的犬牙,惡意的窺探目光直直沖破她的偽裝,她在赤裸獨行。 阿青蜷起手指,后頸處卻微微發(fā)燙。這讓她記起了先前被溫柔的撫摸過。周律先前的不回應(yīng)成了她此刻最好的慰藉。她不是葉絳,也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是阿青。 阿青放松下來,正當(dāng)要跨出長春閣,卻被一雙滿是褶皺的手?jǐn)r住。她抬頭,鶴發(fā)童顏的老道沖她一笑,另一只手則掐了個訣。 小友,我觀你印堂發(fā)黑,恐有血光之災(zāi)。若要趨吉避兇,還請聽我一言。 在旁的湯普只覺好笑,這江湖術(shù)數(shù)他見得多了,不過弄虛作假之輩。他腳步微動,打算上前阻攔。 好。卻聽阿青應(yīng)了。湯普瞪大了兩只浮腫的眼。別人不知情,但他可知,郡主可是常侍郎的徒弟。而常侍郎又是當(dāng)今最為得道的天乙真人的關(guān)門弟子。換句話說,這老道可是行騙到了祖師爺門下。 而郡主竟然被成功騙到了湯普神色復(fù)雜。他看著郡主被那老道引到別處,琢磨著得把此事告知掌柜。乍一轉(zhuǎn)身,便與迎面進閣的一人狠狠相撞。 湯普揉著腦袋,皺起山羊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來人。此人生得極為普通,怕是走進街里就找不到的貨色。不過性情倒是沉穩(wěn),在他開罵之前便開口道歉,并大大方方任由湯普端詳。如此以來,湯普的氣也消了,兩人化干戈為玉帛,握手言歡。 湯普面上笑得歡敞,心中卻暗道這手怎么還有點硌人。他悄悄側(cè)目,余光中看到那人手上頂大一個黑痣。 老道在前方慢悠悠地走著,也不回頭,像是篤定了她會跟著一般。 阿青也確實跟在后方。她低著頭,回想著剛剛老道掐的手訣招式。 中指與無名指向內(nèi)彎曲,貼著掌心。其余的手指直起師父好像也做過類似的。 她不愿承認(rèn)的是原來她也是如此軟弱的一個人。人在無措的情況下就會情不自禁地開始相信玄學(xué),就像她的父皇,永遠(yuǎn)在和臆想中的假想敵斗爭,沒日沒夜地在宮內(nèi)召見各位大師求一個解。 她之前只覺吵鬧。但她此刻也需要一個神神叨叨的道士,哪怕只是騙騙她,但至少能讓她不那么惶惶。 老道卻并不續(xù)著之前駭人的話術(shù)。前方的路變得窄小和斑駁,不小心踩上去還會蹭到一鞋的泥。阿青小心走著,卻聽到有稚童的哭鬧,此起彼伏,從某個小屋傳出,也不知這家人究竟生了幾個。 老道停下了腳步,阿青便也跟著停了。她抬首,幾近黃昏,天際線被渲染成瑰色,有余暉從稀薄的云層析出。老道也抬著頭,突然問,何為道? 阿青搖了搖頭,我沒有道。 是的,她是一個沒有道的人。她生來矜貴,一生順?biāo)?。生于宮中,卻對許多人熱忱的事物看得很開,名利、才名、美色,對她而言都不過爾爾。 倒也不盡是無欲無求,阿青想了想,在心里反駁自己。比如她現(xiàn)在就很想念周律的胸膛。 每每看到師父論起道來放著異彩的眸,她其實是很羨慕的。 癡兒。老道笑道,那你現(xiàn)在又緣何至此? 為何至此阿青低低地重復(fù)。 葉絳知道她的身體向來是勾人的。 她的背影像極她的艷冠京城的母后舒若芙,膚若凝脂,皮子雪白,還帶著一點不食人間煙火的粉。那點粉點墜在這片白里,便美得更為驚心動魄。 世人誰不愛美?但當(dāng)這份美超過了世俗的界限,便成為她不能承擔(dān)的禍。 隨著她慢慢長大,葉閔流連在她身上的目光愈發(fā)灼熱,前往華陽宮的次數(shù)也愈發(fā)增多。正康一年的中元節(jié),退宴后她犯了心悸,倚在床榻上假寐。葉閔卻屏退了所有宮人,悄悄潛入她的內(nèi)室。 燭火未歇,葉閔癡迷地看著葉絳的脊背,薄被也遮掩不住凸出來的美妙曲線。他高大的影子投在了薄被上,隨著燭火的波動而搖曳。他向前,細(xì)長的手指挑起了散落在被外的青絲。 葉絳隱隱聞到一絲酒氣。她不敢亂動,第一時間屏住呼吸,假意熟睡。 背后炙熱的目光黏連在她的背部,他像是透過她看到了誰,不加掩飾地哼笑了聲。接著撩起手中玩弄的秀發(fā),留出了她柔美的脖頸。葉閔俯身撐著床沿,尋著后頸那塊最細(xì)嫩的皮親吻,甚至毫不顧忌地吮吸著。 他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留不住明月,能留住一點兒影子都是好的。 葉絳僵住,她清醒地感受到了背后溫?zé)岬纳嗉庠谒钠つw上蛇形。她第一次痛恨起父母賦予她的這份容貌。 但就如小兒持金過鬧市,錯的從來都不是稚兒,而在旁起了禍心的惡徒。 葉絳察覺到他的手在慢慢貼近。他的指腹先是在后頸他吻過的地方巡回,隨之重重地按壓下來,嬌嫩的皮膚被他指間的粗繭磨出紅痕。再是劃過脖頸,骨節(jié)分明的食指曲起,指關(guān)節(jié)深深地陷進她的臉頰。 葉絳的右臉頰,有個和她母后位置一模一樣的酒窩。 葉閔怔住了,平日里掌握生殺大權(quán)的手此刻卻在顫抖。他松開力道,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她的酒窩。 自古問飲者醉了幾分,向來不是看酒的斗量有幾分。 呵。他嗤笑出聲,又想到了什么,笑意變得真切起來。他無奈地?fù)u著頭,像是在對著愛侶妥協(xié)。 葉閔慢慢起身,緩緩撫平了右臂處的褶皺。玄黃的龍袍被燭火添了一絲溫情,衣角精致的團龍卻又在張牙舞爪。 他施施然離開了。 葉絳被驚出一身冷汗,嘴唇蒼白失色。她屈膝環(huán)住自己,像胚胎在母體中乞求保護。 可她已經(jīng)沒有母親了,葉絳放聲大哭。 掐訣手勢參考非常六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