姣花軟玉弄眠床10
姣花軟玉弄眠床10
她看見的是一位雅士,姓甚名誰不曉得,但是她管他叫密斯特鴻。 還是前年初春,學(xué)堂里散了學(xué)獨自回家,路上遇見商學(xué)界人士聯(lián)合請愿游行,在傳單飛舞、振臂高呼的人群中,有一雙眼睛無意中掃過她臉龐時忽然像是受了一震,定住了。 她明白自己美麗雪白,對別人的注目習(xí)以為常,但還是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不想?yún)s也煞煞一愣,不曾見過哪個男人竟能英俊到如此懾人心魄的地步! 對方很快意識到失態(tài),收回心神,大方地遞傳單給她:參加愛國運動是每一位國民的責(zé)任!口中說著與所有發(fā)傳單人同樣的這句話,眼睛卻灼灼看著她。這種眼神叫她不由得粉頸低垂,匆匆說了聲謝謝,去了 后來她也暗嗔自己,哪有收傳單還給人道謝的。 也不曉得為什么,鬼使神差的,她橫是緊張,直至到家后仍然心如撞鹿,如果說斯文儒雅的澹臺師兄曾叫她生過些許好感的話,那這個人絕不僅僅是好感,茹曉棠那時候總是講她情竇未開,她真?zhèn)€也覺著自己混沌未鑿,可是茹曉棠卻不曉得她也會有如此瞬間迸發(fā)的一剎,不需要是驚天動地的邂逅場面,就只一眼,卻砰然心動,一縷輕魂被攝了個干凈。 誰也不能明白,那叫一見鐘情,她有過的,剎那傾心,就那一次。 她不好講給閨蜜聽,自己一個人回味了好久,有時候窗下溫書,這個人就驀然跳進腦子里,存之惘然,揮之又不去,真真擾過她一陣子。后來從驚鴻一瞥這個俗套里摘出一個字給他做名字做記號,稱這位只有一面之緣的人叫密斯特鴻。實料到與此人只是那匆匆的驚鴻一瞥,不承想今日又遇,雖然短暫依舊,卻將他看真了,那時還是熱血青年模樣,今日竟已持重許多,不僅持重,且是矜貴大雅,想來前程得意。 她又回想,那輛車子之前是早就在這里了嗎?他會不會對自己注目很久了? 想到此,趕緊低頭瞧瞧自己穿的是否得體,鞋子可沒蹭著灰吧,然而正瞧著,就笑了,這是干嘛額!一個擦肩而過的路人! 她自嘲搖頭,可不就是一個路人么?女子多情,怎見得男人就有意?再者自己已非自由身,有什么資格去思春? 如此一想立刻意味闌珊,覺著自己可笑,于是繼續(xù)漫無目的地向前閑蕩。不意空中忽然拉響了尖利的警報聲,她一驚,上海灘拉警報的時候不多,殺人放火不會拉警報,抓捕在逃犯也用不上,只有軍方圍剿政黨才會拉警報。 路兩邊的商鋪里忽喇跑出許多人,紛紛詢問怎么了。 馬路上隆隆傳來巨聲,人們回頭看,不出所料地看到一隊軍車,打頭的是吉普,前后四個車門上站著四個掛盒子炮的護兵,一路風(fēng)馳電掣地駛來,其后是兩掛軍綠色卡車,上面立著武裝兵士。 車隊在前方一百米處停下,護兵嗵嗵跳下車,列隊跑步向前,迅速對前方街道實施管制戒嚴(yán)。 這樣一來,有些趕路的人不能通行了,紛紛折返從別處繞路。月兒本待不走,但忽然街內(nèi)傳來激烈槍聲,登時就有點嚇怕,她素來就懼打雷放炮一類的大聲響,給這一嚇,小手連同手絹一起捂住耳朵,梭梭梭地跑掉了。 直到跑進貝當(dāng)路,才驚魂未定地停下來,這時有人們從反方向邊說話邊走來,也不曉得是什么人,開個汽車邪氣闊!司機被打死了,正主竟跑脫了。啊喲,整條街都戒嚴(yán)了,還能跑脫去? 月兒聞言有種不安,密斯特鴻的汽車當(dāng)時是從那條街進去的,軍警抓的人不會是他吧? 不過下一秒還是否定了,怎會有這樣巧的事,從那條街進去的車又不止一輛! 不過究竟心中有點怪怪的,到路邊咖啡店里吃了一杯咖啡,緩了許久才靜下來。 動身回家時不覺已是薄暮,因是貝當(dāng)路人力車稀少,只好走去后街叫車,而那里緊鄰茹曉棠所住的里弄,換做往常如果路過她家,是一定要進去白相白相的,但昨日那個樣子,讓月兒對這里生了一種疏離感。 她不打算進去,只在對面的馬路上招呼車,而這時有一個濃妝艷抹的苗條女子匆匆由石庫門出來了,挽著漆皮玻璃包,隨便招過一輛車子便坐上去,順著一條細弄歪歪扭扭去了。 竟然是茹曉棠! 映月很是吃驚,因為茹曉棠的打扮太風(fēng)塵,明顯是舞女的形式,想到她近來家況慘淡,難不成是 茹曉棠僥幸沒有與映月正面相見,但如此裝扮的她,卻遇上了戎長風(fēng)。 在百樂門,茹曉棠還有些生疏,像老牌舞女那樣腰肢軟濃地搖到男士身邊,她還看不大慣。她只略顯青澀地摸著紙牌靜坐一隅,遠觀紅男綠女交臂起舞。 她昨日跟林映月借錢未果,只好去找了阿來,不料阿來正巧要派差事給她,讓她假扮舞女,到百樂門熟悉環(huán)境,盡量夜夜出場、混到人人眼熟,以圖后事。 不是難為人的任務(wù),于她來說倒也小可。無非坐在那里等客人發(fā)出邀請,然后欣然起身,旋入舞池。 問心不是當(dāng)真淪為舞女,又有經(jīng)費可拿,又可以來百樂門這種奢靡之地見識一遭,何樂而不為。 此時此刻,百樂門之于她這等平民女子,無異于一個玫瑰般的夢,它是摩登上海的一個濃縮版,音樂響,燈光出,名媛紳士翩翩旋轉(zhuǎn),漫說舞者與觀者如癡如醉,連空氣也醉了,置身其中,茹曉棠恍然游神,這個時候,她眼神一跳,看見了戎長風(fēng)。 舞池的正對面,戎長風(fēng)手持高腳杯架著腿坐在沙發(fā)里,見她看過來,微微抬了抬杯致意! 并沒有趨來問候,目光轉(zhuǎn)向了流光溢彩的舞池。一面慢慢搖著杯里的冰塊,一面面無表情地觀賞,霓虹燈在他臉上明滅,明一下、暗一下、來去倏忽。 茹曉棠緊張了一瞬,想到自己暗地里的身份,只好收整心緒,婉婉起身,向戎長風(fēng)走去。 近前還不曾開口,戎長風(fēng)就彬彬點了個頭道:茹小姐高樂。 明明看出她做舞女,偏說的中聽,仿佛她像他們這種有錢人一樣是來這兒消遣的,或也是出于體諒的本意。 四少爺,您消閑。茹曉棠還算得體。 戎長風(fēng)請她落座,隨便聊了幾句,茹曉棠主動說家況有變,生計困頓,只好走這一步補貼家用。 戎長風(fēng)的反應(yīng)也算體恤,道:世事無常,美人落魄,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只這么一句,不再多言。照理說,多數(shù)男人好歹會虛讓一聲,此種情況下隨口來一句有事盡管吭聲也是常事,可是戎長風(fēng)沒有,他是不攬閑事的人,不愛亂許人情。 略略寒暄幾句,后來出于禮貌,他說:茹小姐,請。一起下了舞池。 手握入他掌心時,茹曉棠無端震了一下,他的手大而暖,又透著富貴人的細膩。不由叫人想到他也竟是一個有血有rou的人。接下去手放到他肩處時,派立司西裝的質(zhì)地也是實根根的,有著觸手的涼和暖,竟也是可感可知的真身男人。 之所以有這種反應(yīng),是因為茹曉棠一直把戎長風(fēng)想的太陰了。她加入組織以來,對戎長風(fēng)的做派大有風(fēng)聞,其手段既毒且辣,有追命風(fēng)的惡名,是一個寡情絕義的冷血人物。 這樣一個人,她就想不到其身上也能傳遞出尋常人的柔和度。 這個夜晚,戎長風(fēng)在舞廳待的時間不短,他沒有帶女伴,但是大班邀他跳了幾支舞,舞技很好,修養(yǎng)不俗,是個成熟的男人,可以用優(yōu)雅形容。 他是那么閑適,仿佛確是來消遣的,但是第二日晨間到聯(lián)絡(luò)點見大姐曾雪琴時,才知來滬秘密接頭的黨派成員昨夜被57號一鍋端了,地點就在百樂門三樓的包間內(nèi)。 百樂門這個聯(lián)絡(luò)點其實早已被57號鎖定了,戎長風(fēng)之所以遲遲不動手,是為了不打草驚蛇,他的目標(biāo)是黨派核心人物阮先生。而昨天下午圍剿行動的失敗徹底激怒了戎長風(fēng),于是便有了昨夜的慘劇。 這個消息讓茹曉棠驚駭不已,想想昨夜戎長風(fēng)的閑適,誰能料到背后竟已是磨刀霍霍殺氣騰騰。 閱人無數(shù)的金大班昨夜特意搖到她跟前,夾著煙漫不經(jīng)心地跟她說了幾句淡話,或許像她這種初涉舞場的雛兒,是最惹男人眼饞的,金大班暗示她要精明些個。 臨去時,金大班看著手指上裊裊飄升的煙線道:戎四爺為人頂漂亮,在玩女人上面也不例外,若是看中了,多管他要些錢沒關(guān)系,唯是不能纏他,春風(fēng)一度,蕭郎陌路,否則他震怒起來,女人家可就不利。 金大班的思維走偏了,料定戎長風(fēng)昨夜是來玩女人,并且瞄上她這位雛兒了,卻不知背后已是兇光血影。昨夜被抓之人,有一半人已被就地槍決,作為57號最高長官的戎長風(fēng)周璇其間竟勝似閑庭信步!此時想想,好生后怕! 茹曉棠不由得擔(dān)憂起自己的處境來,大姐,為什么他們沒有抓我? 曾雪琴叫她放寬心,原來,組織上為了安全起見,預(yù)先將人員分割組編,即使昨晚被捕的同志受不過酷刑叛變,也不會牽連到她這支小組內(nèi)的人員,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誰是誰,就像連曾雪琴和阿來都不知道阮先生到底是誰,甚至不知道阮先生到底姓不姓阮。為了安全,該黨派就是做到了如此詭譎。 曾雪琴又提醒她,當(dāng)初雖是她提供了映月澹臺私逃的口風(fēng),但送信到羅副官那里的并非她本人,戎長風(fēng)完全疑心不到她與黨派有關(guān)聯(lián),大可不必自亂陣腳。只是昨晚之事,對黨派打擊很大,組織決定她們的工作暫告一段落,蟄伏不動,以觀其變。 茹曉棠因為心慌,沒大聽進去。出來后有心去林映月那里探探情況,但想到戎長風(fēng)昨夜行動,今日必然在家休息,遇上了多有不便,就糾結(jié)不敢去。 她料得不錯,戎長風(fēng)正是要回家小憩,車子入了公館院內(nèi),迎面看見花架下有個月兒,懷里抱著書,也不看書,腦袋倚著花架只管兀自輕笑,不知遇見了什么喜事,呆一陣,笑一下。 見他下車來,不惟不過來招呼,還把眼睛輕輕閉上了,不過仍然春風(fēng)在面,腦袋倚在花架上喃喃自語:道奇、福特、司蒂倍克、納喜全是汽車的名字,不曉得這是做什么。 瞧,這是什么。他走過去輕輕一聲。 映月微開雙目,見他大手握著一只翠紅相間的花翎子鳥。 哪兒來的?那語氣真像紅樓夢里的林黛玉,不帶稀罕的。 戎長風(fēng)也不掃興,正要講這鳥兒來歷,傭人邱媽卻從花園出來打他們身邊經(jīng)過,見著戎長風(fēng),愣了愣,道:四爺,您這是打哪來?怎就濕了一褲的泥? 映月低眼一看,才見他兩褲腿的泥,想是還沾了荷葉殘根,拈去后留下了一片一道的痕跡,真不像平日那個風(fēng)流倜儻、一絲不茍的他了。 戎長風(fēng)只說不礙事,叫老媽子去了。 原來,他來家之前,先回了趟大公館,戎長風(fēng)未必是個好人,但孝卻是極孝。母親昨日差人喚他回家有事相囑,今日再累也要先見過母親方可。 不過他到底沒見成母親,回家后,先是丫頭說太太在做功課,侯半個鐘點就完,他閑來無事,想著去看看東首小樓建的怎樣了,這一去就惹了一身泥。因是東首小樓建在荷花池邊,池邊垂柳依依,盡招著遠近鳥兒前來棲息。他走去時,恰看見一只腿上縛著白線的翠羽翎子,白線給柳條兒掛住了,一時飛不開。 想是別人縛著頑,給它跑掉了,也是一時心到,映月向來愛這個,意欲捕了帶回家,給月兒作耍! 差傭人去捕好了,偏他害怕耽擱時間給那鳥兒飛去,自己就屏息上去采拿,鳥到手了,人卻失腳掉荷池里了。 糊了一褲腿的泥,去換,怕丫頭們多嘴,見母親更是不好看相,只好徑直上車回家。 他這時候把經(jīng)過跟月兒一說,自己嘲自己道:拿去吧,也算是我的一份兒窮心。 映月接過來,以手撫之細看,青翠的羽翼、殷紅的嘴子,黑溜溜的眼珠子,真是個伶俐的雀兒。 好不好?戎長風(fēng)問。 映月不言,也不見多歡喜的緊。 戎長風(fēng)掃興,人不能總做冷板凳,冷板凳坐長了,屁股倒不覺冷,心就冷了。 他背了手,不要端著了,賞個臉笑一個吧。 映月就笑了。 這一笑倒叫人意外,他手下間諜多的很,人說間諜的表情比戲子的表情多三倍,這黃口小兒林映月也不含糊,不僅面孔邊的快,心眼還比菠蘿多。 有這種笑的時候,八成兒又有好差事派給他。他就不便攬了,說困了,進屋去了。 月兒卻黏上了他:四爺才回來呀,四爺切過飯了伐! 廢話,誰三點了還沒吃飯,瞎巴結(jié)! 連著兩夜沒有睡過覺,準(zhǔn)備小睡片刻,先上樓洗澡,嘭地一聲把緊隨其后的小老婆關(guān)在了門外。 洗完澡剛上床盹著,月兒就褪了鞋子悉悉索索爬上來,小鬼似的在他耳根子底下輕輕喚:四爺,四爺 戎長風(fēng)閉著眼樂了,什么時候這東西跟我這么熱乎了,難為她肯這么裝蒜,也強如冷冰冰,四爺我可不愛看! 他模糊嗯了一聲,看她下文如何。 吾有一樁心思,懷著這心思,吾夜里睡勿著覺,日里切勿下飯,這么著吾就受勿得了,吾這里給四爺請安,四爺好歹替吾把這樁心思圓一圓。 戎長風(fēng)沒有睜眼,想這小嘴倒是甜甘,繼續(xù)聽。 做公債吾是不對,吾也曉得了,已經(jīng)退出來了,儂罵吾,吾不怪儂,可這樁心思儂得開恩,要作揖,要磕頭,都行,求四爺幫忙。 戎長風(fēng)樂了,那就照直說吧,什么事? 月兒定了定,脆脆道:給我買輛汽車,粉色汽車! 呀呀,了不得!戎長風(fēng)睜開眼,干什馬? 吾要開車! 戎長風(fēng)笑了,重新仰面閉上眼,打了一個哈欠,然后無限疲憊地說:我的兒,快快外面去,叫四爺好睡! *兩更合在一起的, 比較肥, 慢慢補欠的加更